“他媽的,到底發生了什麼?”
大個雙臂撐住車廂邊緣,上身探出半截,帆布簾刮過脖頸帶起一片紅痕。
卡車顛簸得厲害,他膝蓋死死頂住鐵皮保持平衡,頭不斷左右扭轉,盯著後方此起彼伏的火光,“為什麼四麵八方都在響槍。”
“彆操心了。”一排班長伸手去掏煙盒,手卻不受控製地抖起來,煙剛抽出來就掉在地上,順著顛簸的鐵皮往前滾。
他慌忙撲過去,半跪在搖晃的車廂裡,單手撐住地麵保持平衡,另一隻手像撈魚似的往前一探,指尖堪堪勾住還在滾動的煙,用力往回一拽才將煙死死按在鐵皮上。
捏著煙在掌心蹭了兩下塞進嘴裡,火苗亮起時,他繃緊的肩膀“唰”地塌下去。
猛吸一口,胸腔鼓得老高,凝滯的眉頭慢慢鬆開,連帶著抖個不停的手都穩當了,“就算瞅出啥名堂,難不成還能跳車?當心顛狠了把你甩出去。”
“甩出去也總比去送死好。”大個退回車廂,膝蓋抵著冰冷的鐵皮蹲坐下來。
頭頂突然傳來直升機特有的“噠噠噠”旋翼切割空氣聲,由遠及近。
大個條件反射地掀開帆布簾,衝著天空憤怒的大喊:“總得有個消息吧?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感染者又推進到哪兒了?”
車內眾人無人發言,隻有彌漫的煙氣繚繞。
張涵食指和拇指扣住步槍護木,又猛地鬆開調整握姿,緊接著再次攥緊,如此反複。
刺骨的寒意與後背不斷滲出的冷汗交織,零下三四十度的低溫裡,作訓服下的脊背早已被汗水浸透,布料緊貼皮膚,又在寒氣中漸漸發涼。
臭蟲側身擠過來,雙手在戰術背心口袋和褲兜裡飛快扒拉,手指來回翻找。他把內襯都拽出來,攥著布料用力揉搓,聲音發顫:“張哥,我……有點怕。”
“誰不怕?”張涵用袖子擦了把汗,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彈匣,出發時沉甸甸的200發子彈,如今掂量起來明顯輕了許多,估摸著剩下不到150發。
褲兜裡兩顆手雷硬邦邦地抵著大腿,可這點彈藥,對上隨時可能爆發的惡戰,根本不夠看。
更彆說還極有可能沒有任何補給。
前天晚上倒是瀟灑,子彈跟沙灘上的沙子似的可勁造,打光一匣隨手一甩,轉頭就能從補給點拎新的,再不濟還能扒下犧牲戰友身上的彈藥接著突突。
那時隻想著“撒網式掃射總能撈著幾個”,把“精度不夠數量湊”玩得風生水起。
可現在,每一發子彈都得省著用,連喘氣都不敢用力。
“還有兩分鐘抵達作戰區,收拾一下武器裝備,準備玩命了!”駕駛員重重敲了敲玻璃擋板,吼聲穿透車廂。
張涵低頭係緊頭盔帶,用力摁住臭蟲顫抖的肩膀,直視著他的眼睛:“記住,戰場上彆人的命是草,自己的命才是寶。腦子轉快點,該跑就跑,彆硬撐!”說著,掏出褲兜裡最後一塊巧克力,塞進對方手裡:“收好,壯膽專用款。”
“張哥,現在吃啥壯膽都沒用。”臭蟲捏著巧克力,嘴唇動了動想笑,卻隻是繃緊了嘴角,很快又恢複成蒼白僵硬的麵色,低頭盯著自己的軍靴。
車廂裡一片壓抑。角落裡的列兵寫完遺書,將圓珠筆插進上衣口袋,反複摩挲著皺巴巴的信紙。
沉默良久,他突然抬頭,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班長...我要是回不來,能不能幫忙把這封信寄給我媽?"
大個低頭給步槍上膛,動作停了一瞬,抬頭看他一眼,緩緩搖頭:“你換個人吧。”
列兵的手臂停在半空,好一會兒才慢慢收回,轉臉看向斜對麵,一排班長正低頭盯著結婚照:“班長,這遺書給誰……”
卡車猛地顛簸了一下,班長粗糙的拇指下意識護住照片邊角。
那層磨得透亮的塑料膜裡,妻子挽著他胳膊的模樣已經有些模糊盯著照片上自己筆挺的軍禮服。
“自己收著。戰場上誰都靠不住,能信的隻有自己。萬一我們都折這兒了,就你還活著呢?你得帶著所有人的份,好好活下去。”
列兵不再強求,慢慢退回座位坐下,把遺書平整地塞進貼胸口袋,用力按了按布料,仰頭盯著車頂:“寫的時候手都在抖,現在才發現...連句囫圇話都沒寫明白。死了連個信都寄不出去...”
和平時期,戰士的犧牲會換來鋪天蓋地的宣傳報道,家屬能獲頒烈士稱號,政府還會妥善安排工作與生活保障。
可到了戰爭年代,屍山血海間,陣亡名單越拉越長,曾經的榮譽授予、細致安置,都成了顧不上兌現的空話。
但這就是赤裸裸的現實,國家機器在戰爭的碾壓下超負荷運轉,根本無力為每一位烈士家屬撐起庇護的傘。
就像聚光燈永遠隻照亮少數身影,所謂英雄的豐碑下,堆砌的是數不清的無名骸骨。
最終都成了冰冷戰場上無人擦拭的血漬,被歲月悄然風乾。
“趕緊收拾下車!離目的地就剩500米,車再往前開,到地方紮堆下車容易堵成一鍋粥!”駕駛員攥著方向盤回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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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個利落地舉起槍,站起身,目光依次掃過戰友們的臉,沉聲道:“咱們是軍人,到哪兒都得挺直腰板,就算死,也得死出個兵樣來。”
張涵右手猛地拉動步槍槍栓,轉頭衝臭蟲喊了聲:“跟上。”隨即彎腰鑽出車門,落地時順勢半蹲,槍口自然指向警戒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