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方的炮兵吃屎了,怎麼跟拉稀似的?”
張涵大口大口吸著氣,可吸入喉中的卻全是硝煙味。
戰場上短暫的停歇,從不是因為人困馬乏,而是重機槍需要更換槍管。
持續射擊了近800發後,槍管紅得幾乎要滴下鐵水,表麵蒸騰著扭曲空氣的熱浪。
通過瞄準鏡,張涵能清晰分辨出截然不同的畫麵。
起初擊發時,子彈離膛瞬間帶起穩定的氣流,以近乎水平的姿態飛向樹林,在空氣中劃出的軌跡雖然肉眼難辨,但每發子彈都精準砸在樹乾同一高度,彈孔緊密排列,碎屑均勻飛濺。
而持續射擊後,子彈離膛就開始搖晃,尾部氣流紊亂,飛行軌跡變得飄忽不定。
有的剛出槍口就出現輕微傾斜,百米外下墜趨勢明顯,撞擊樹乾時不再是清脆的“噗噗”聲,而是帶著歪斜的角度“砰”地砸進樹皮,濺起的木屑也顯得淩亂無序。
曾經密集的彈著點如今四散,最誇張的一發甚至偏離原本目標半米多,直接削斷了樹梢的枯枝。
並且隨著槍管不斷升溫變形,這種精度下降的趨勢隻會愈發嚴重,每一次擊發都在逼近卡殼的臨界點。
“不知道啊,斷斷續續的。”
臭蟲膝蓋抵著重機槍支架,將專用扳手卡進槍管側麵的固定卡槽。
彈藥手半跪在泥地裡,抵住槍身,兩人同時發力。
但扳手隻轉動半圈就卡住了。
持續射擊產生的高溫讓槍管金屬膨脹,原本契合的螺紋接口被擠壓得嚴絲合縫,巨大的摩擦力迫使他們不斷調整角度、反複發力。
終於卸下槍管時,金屬與金屬分離的瞬間帶出細小火星。
彈藥手立刻抓起備用槍管,臭蟲用拇指摸索著機匣上的定位銷,將新槍管的導氣孔精準對上卡槽。
兩人一個扶穩槍管,一個快速轉動固定環,最後幾扣螺紋時,臭蟲用扳手尾部狠狠敲擊固定環邊緣,“當”的一聲確保完全鎖緊。
“長官,槍管更換完畢!”彈藥手扯著嗓子彙報。
張涵盯著雪地上還滋滋冒著熱氣的槍管,沙啞道:“再檢查一遍,彆他媽出岔子。”
明明看著兩人卡扳手、對導氣孔的動作挑不出錯,可心底的不安卻愈發濃烈。
兩個學習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新兵,就像兩顆隨時會啞火的子彈,誰知道哪個環節藏著要命的隱患?
一旦槍管沒裝好,錯位的導氣孔會讓高壓燃氣泄漏。
高溫氣流裹著金屬碎屑噴濺而出,瞬間就能在皮膚上燎起水泡,若噴向眼睛,角膜可能被灼傷,造成永久性視力損傷。
要是固定環少擰一扣,持續射擊產生的震動會使鬆動加劇。
每一次擊發的後坐力都會衝擊槍管,當螺紋完全脫扣,失去固定的槍管會被直接頂出機匣,砸向附近的人員和裝備,輕則砸斷骨頭,重則造成致命創傷。
兩人麵麵相覷,彈藥手盯著新換的槍管,伸手就要去擰固定環打算拆下來重裝。
臭蟲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壓低聲音:“你瘋了?現在拆不是浪費時間嗎?挨個對照檢查更快!”
說著從口袋裡掏出流程書,低頭逐行核對,手指跟著文字移動。
彈藥手也湊過去,兩人一個用扳手輕敲固定環聽是否有空響,一個彎腰貼近機匣,眯著眼反複查看導氣孔的對齊情況。
“這也是用騾子拉婚車了。”張涵歎了口氣,眯起眼睛望向400米外的樹林。
一發迫擊炮彈拖著暗紅尾跡下墜,剛觸到凍土,彈底引信的金屬撞針被慣性狠狠頂出,針尖戳破雷管外殼的刹那,就像火柴擦過磷紙,一簇火星“呲”地竄進傳爆藥。
緊接著,彈體內部的tnt炸藥突然“活”了過來。
原本安靜的塊狀藥劑在百萬倍大氣壓下劇烈翻滾,爆轟波如同看不見的重錘,把預製破片槽撕成鋒利的碎片。
上千枚金屬碴子裹著凍土、碎木,呈扇形橫掃而出,附近的鬆樹被攔腰折斷,斷麵白生生的樹芯還在滲出樹脂。
距離彈著點較近的一隻感染者,被爆炸掀飛,後背重重砸進斷裂的樹乾上。
尖銳木刺“噗”地穿透腹部。
腸子混著部分臟器順著粗糙木刺翻湧而出,黏膩的組織掛在樹皮凸起的紋理間,隨著軀體晃動。
但它並沒有死亡,反而劇烈的掙脫出來,爆炸產生的超壓致使部分肺部組織挫傷,不過這些喪失痛覺的生物依舊搖晃著軀體,繼續朝陣地移動。
後方支援炮火像得了肺病的肺癆鬼,每隔幾秒就劇烈“咳嗽”出一聲“轟隆”,聲音破碎又遲緩,還夾雜著氣若遊絲的尾音。
掐表計算,每分鐘發射頻率不過40多發,炮彈出膛的軌跡稀稀拉拉,在空中畫出歪歪扭扭的弧線,完全沒了往日的氣勢。
兩支部隊當初為了翻山越嶺時保持機動性,統一裝備了82毫米口徑迫擊炮。
這種炮自誕生之初就是步兵的黃金搭檔,拆解後,三四個士兵就能輕鬆背負著翻山過河,鑽密林、攀陡坡都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