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西城區還有多遠?”
張涵咬緊嘴唇問道。
行進了不到十分鐘,隊伍又僵在了原地,四千多號人被夾在樓宇之間裡,舉著槍四下警戒。
見過螃蟹嗎?就跟被人扔進鐵盆裡的一模一樣。
螯爪支棱著看似耀武揚威,實則眼神裡全是提防,眼珠子滴溜溜轉著掃過每一處陰影,斷牆後、瓦礫堆、炸穿的樓洞……
周遭靜得邪門,比剛才槍子兒嗖嗖飛時更磨人。
雪花落在碎玻璃上那點窸窣響,都像有人在耳邊嗬氣,反倒襯得自己心跳聲跟敲破鑼似的,在空蕩的街道裡撞來撞去,哪兒都躲不開。
“張哥,誰知道呢。”臭蟲對著凍成硬疙瘩的手掌猛哈氣,白氣剛冒出來就被風扯散了,“這破鐵架子凍得跟焊在手上似的,我胳膊都快拽不動了,哪還顧得上瞅走了多遠。”
“那就在這耗著吧。”張涵眯眼瞅向西城區,那邊倒熱鬨得很。
先是某棟樓的窗口炸開團火光,把半邊夜空染成燒紅的烙鐵色,跟著整麵牆“嘩啦”塌下去,騰起的煙塵裹著雪沫子,在風裡扯出條灰黑色的尾巴。
這動靜倒像早市開市,剛開始稀稀拉拉沒幾個人,等日頭爬高了,買賣人、挑貨的全湧過來,吵得人耳朵眼兒發燙。
“我看也耗不了多久。”中士崔凱望著那幾輛摩托車,朝那邊努了努下巴,“你瞧那幾條小鐵驢,動起來了。”
前頭那堆被導彈掀翻的大廈廢墟,跟座橫插進來的爛石山似的堵在路中央,把原定路線攔得死死的。
不是沒試過清障,隻是這玩意兒足有四五米高,底下的鋼筋纏著商鋪招牌的鐵皮擰成麻花,半截“旺鋪轉讓”的燈箱牌翹在外頭,被雪凍得邦邦硬,刨半天隻帶下幾塊碎磚。
坦克履帶在它跟前都蔫了,剛才領頭那輛試著往上衝,前半截身子剛抬起來就開始打滑,“哐當”一聲往下墜,差點整個倒扣過來,車長探出腦袋罵娘的工夫,炮塔上的積雪“嘩啦”全灌進了他脖子。
也就摩托車能鑽這種空子,輕便得跟穿堂風似的,真遇著情況,頂多折倆仨人,總比整個隊伍卡在這兒強。
最前頭那輛猛地擰動車把,引擎“嗷”地嚎了一嗓子,像被踩了尾巴的野貓,躥向右側那條被半截水泥管堵了大半的窄巷。
車手身子壓得極低,護目鏡上的冰花被風刮得七零八落,後座的兵把衝鋒槍斜挎在胸前,一隻手死死抓著車鬥,另一隻手扒拉開垂下來的電線。
那是被炮彈炸斷的電纜,在風裡“嗚嗚”地晃,倒像是在給他們引路。
“崔凱,你覺得這地形,上頭會怎麼盤算?”張涵往後挪了兩步,壓低聲音詢問道。
崔凱用手撐著往地上一坐,從懷裡摸出煙盒,抖了兩下才掉出根煙,他歪頭用嘴角叼住,騰出兩隻手罩著打火機,“哢嗒”“哢嗒”連打了四五下,火苗才勉強竄出來:
“還能咋想?”他猛吸一口,嗆得他咳了兩聲,“肯定得找能讓坦克、裝甲車開得動的主路啊。步兵沒了重火力撐腰,就算拚死摸到西城區,那也是白搭,頂不住事兒的。”
張涵在旁邊蹲下,手掌往凍硬的路麵上拍了拍:“可這情況你也清楚,東城區挨完空襲挨炮擊,導彈跟下餃子似的砸,建築碎塊堆得跟小山似的堵在路上,想找條沒被埋住的主乾道,難如登天。”
“反正不可能隻靠步兵硬往前闖。”崔凱撿起塊碎石,在積雪上劃著圈,石尖劃過的地方留下道白痕,“就看武裝直升機能不能傳回點有用的信兒。不過照先前偵查的那樣,能讓坦克、裝甲車順順當當開的路,怕是一條都沒有。”
“哪有那麼邪乎!”正舉著槍在旁邊警戒的臭蟲突然回頭,槍托往肩膀上頂了頂,眼睛瞪得溜圓,“坦克那履帶多厲害,還有啥翻不過去的?你要說裝甲車嬌氣我信,坦克我可真不信!”
崔凱笑著搖頭,夾著煙的手指往旁邊廢墟堆的方向揚了揚:“你當是平路呢?那可是幾十噸的大家夥,往那些建築廢墟上一壓,底下要是空的,哢嚓一下陷進去,到時候哭都來不及,根本拖不出來。”
“派工兵事先檢查一下不就行了嗎?”臭蟲把槍托在肩膀上又頂了頂,好像這樣能把道理頂得更硬氣些。
“小娃娃就是小娃娃。”崔凱屈起手指彈了彈煙灰,雪地上立刻多了幾個黑點點:“檢查?就算工兵排查完,你敢保證底下就實打實?”
“眼睛都他媽長屁股上。”張涵忽然探身,沒等崔凱縮手就捏住那半截煙卷往自己嘴邊送。
煙霧順著喉嚨滑下去,熨帖得像是把凍僵的五臟六腑都暖了暖,他舒服地眯起眼,嘴角悄悄翹了翹。
“睜大眼睛,自個兒往前麵看。”
近百名工兵正弓著腰在廢墟裡穿梭,動作快得像打地鼠。
前頭的兵懷裡抱著一小箱tnt炸藥,眼睛直勾勾盯著牆縫。
瞅準一道三十公分寬的裂口,立刻矮身把炸藥往裡塞,另一隻手飛快掏出膠帶,“啪”地粘在露出的引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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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麵跟著的兵舉著工兵鏟,誰那邊塞不進去,他就揮鏟鑿兩下,碎渣濺在臉上也不躲,鑿出淺坑就喊“放”,配合得像磨了十年的搭檔。
廢墟兩側都在搶時間。
左邊一隊專找樓梯間的承重柱,有人用粉筆畫圈,有人往圈裡塞炸藥,紅色引線順著柱根往兩側牽,每隔三米就留個接口。
右邊那隊盯著斷裂的橫梁,踩著扭曲的鋼筋往上爬,動作快得像猴子撈月。
沒人喊口令,卻像有根無形的線牽著。
這邊剛粘好最後一段引線,那邊立刻有人舉起手,掌心朝後比個“三”的手勢。
“所有人後退,500米外待命。”
憲兵的吼聲裹著風撞過來,胳膊往後方猛地一揮。
三分鐘剛過,斷後的那名工兵猛地扯斷導火索,轉身就往回跑
“轟隆!”
巨響砸下來的瞬間,空氣都在發抖。先是兩道火光從廢墟兩側猛地炸開,像兩隻通紅的拳頭狠狠對撞,緊接著整座廢墟往上掀。
剛才還立著的半截樓體“哢嚓”裂開,整麵牆順著炸開的缺口往裡塌,露出的鋼筋在火光裡閃了閃,跟著就被煙塵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