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張涵的上士,彆帶著那個兵往前瞎跑了。”
下士突然喊了一聲,扶著臭蟲往旁邊挪了挪,剛躲開,頭頂的碎磚就“劈裡啪啦”掉下來,砸在地上揚起細灰。
一塊棱形的碎瓷片“嗖”地從耳邊飛過,釘進對麵牆縫裡,磚麵被撞出個小坑,是剛才炮震從哪家窗台上掀下來的。
炮彈炸開時,衝擊波能把人搡得像片葉子,彈片刮過就是個血口子,這些都得防。
但更要命的是那些被炮擊中的建築,磚頭、水泥塊、鋼筋頭,被那股力道一催,就跟長了腿似的往四處飛。
“停下來等死嗎?現在隻能往前衝。”張涵下巴繃緊,脖頸上青筋跳了跳,硬生生把到了嗓子眼的咳嗽憋回去。
“這他媽是炮火覆蓋,一會兒還要延伸。現在炮彈打在最前麵,是給後隊組織防線的人留反應時間,讓他們往後撤。你們現在一個勁往後跑,炮彈正好追著炸。”
“那莫非往後跑?”張涵胳膊肘往牆上一頂,肩膀往下沉了沉,把壓在劉利身上的力道卸下去大半,另一隻手在牆麵上亂摸,指尖摳住道磚縫才穩住身形,“呆在原地也是等死,剛才左邊那棟樓怎麼塌的你沒看見?整麵牆拍下來,底下那幾個兵連喊都沒來得及喊。”
道理誰都懂。
可眼下就跟站在燒紅的鐵板上,往前跳是火坑,往後退是油鍋。
命好的,能從炸出來的豁口鑽出去;命差的,就跟被憲兵抓回去槍斃的老李一樣。
“可你這樣沒個方向的亂跑也不行啊!”下士急得直冒肝火,“我看你這想法就是想往第三中學跑,可等你跑到了,那裡人都沒了。”
“人跑了,總該會有車吧?”臭蟲把火箭筒的背帶往上提了提,弱生生的問道。
“有個錘子。”張涵被劉利扶著的胳膊猛地掙了下,額頭上的汗順下巴往下流,像是被這話戳中了哪根筋,眼仁都紅了,破口大罵起來:“你以為人家都跟你似的,就知道用兩條腿蹽?但凡有車,輪子都得跑飛了,早他媽開得沒影了,還能輪著給你留著?做夢!”
臭蟲被叼得脖子一縮,沒敢再出聲,垂眼瞅著小腿上的傷,被拖拽得發皺的褲管貼在皮膚上,又涼又沉。
方才還覺得下士扛著自己跑時挺能耐,這會兒隻覺自己就是塊拖在地上的爛泥,淨給人添堵。
“再吵也不能吵出個活路來。”下士不住回頭往後看,脖頸轉得跟撥浪鼓似的,“想有活下來的希望,就隻能繞開第三中學跑,那裡是中心區域,挨炸最狠,去了就是送人頭。”
張涵沒立刻接話,被劉利架著的身子還在往前衝,膝蓋卻悄悄打了個彎,速度慢了半拍,他斜眼瞥著下士緊繃的側臉,又掃了眼遠處第三中學方向。
那片樓群此刻倒還立著,可天邊滾來的炮聲正一點點往那邊挪,跟餓狼圈地盤似的,早晚得把那片吞進去。
心裡那點較勁的火氣被炮彈的轟鳴澆下去大半,他突然往旁邊一拐,胳膊肘懟了劉利一下。
“往左邊那條巷子裡鑽!”聲音還是硬邦邦的,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衝勁。
劉利愣了愣,見他眼神往第三中學反方向偏了偏,趕緊架著人往巷口挪。
……
“飛機哥,你說……張哥那老小子,該不會真栽了吧?”
朱大常嗓子乾得冒火,話齉在喉嚨裡,跟卡著半截乾樹枝似的,眼睛死死盯著天上的轟炸機群。
“應該不會吧。”湯向榮低著頭,說話卻斷斷續續的,聽著就言不由衷,“張哥可是打不死的小強,下水道裡的蟑螂,哪那麼容易死?”
部隊已經在有組織的後撤了,裝不上車的重武器均被拋棄在原地。
每個人都像是裝了小馬達,胳膊甩得跟風車似的,拚命往後跑,誰也不敢回頭多看一眼。
明明手裡還有家夥能拚,明明剛才巷子裡還響著槍,可就這麼被生生撇下了。
這就像啥?你在前頭豁出命跟人搏,後脖梗子卻被自家人捅了冷刀子,連句招呼都沒有。
反應慢點,小命當場就得交代。
遠處的炮擊還在炸,第三中學那片樓也逐漸在被覆蓋。
教學樓主樓迎麵挨了發重炮,“轟隆”一聲,牆麵上“教書育人”四個水泥字當場炸得粉碎。
升旗台也被旁邊塌下來的樓角砸中,那根鐵旗杆“哢嚓”一聲折成個難看的鈍角,帶著卷邊的國旗重重砸進廢墟裡。
紅綢子似的旗麵剛沾地,就被湧來的碎磚和斷梁埋了大半,隻剩個邊角露在外頭,被氣浪掀得一下下抽抽。
“你說這仗要打個十年八年,”朱大常有感而發道:“咱下一代是不是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全了?”
湯向榮回頭瞥了眼那片冒煙的廢墟,嗤笑一聲:“那倒好,咱這倆剛摸過高中課本的,到時候怕是能當教授用。”
“再說了,命都跟懸在褲腰帶上似的,還操那閒心?等哪天咱成了這世上最後倆認得二次函數的,說不定還能靠給人算炮彈軌跡換倆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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