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一個又一個的大坑和廢墟,抬眼望了望日頭,該是下午三點四十左右了。
沒了高樓擋著,陽光鋪得又平又野,連雪花都落得橫衝直撞,一片接一片砸在斷牆上。
很冷,不是衣服沒穿夠的冷,而是失溫。
身上的淤泥早被風抽乾了,硬邦邦結在衣服上,可那點可憐的體溫也跟著被刮走了,風過處,皮膚像貼了層冰。
再加上沒有食物補給和能量來源,現在完全在靠意誌力在堅持。
張涵的頭在晃,視線裡的廢墟也跟著晃,手上的藥板皺成一團,被之前的指甲摳出不少坑,又用力摳開兩個,捏出兩片膠囊。
包裝上的字磨得快沒了,就看清“軍供”“止痛”幾個字,印刷的墨都褪成了淺灰色。
“把藥當飯吃,我什麼時候也成藥罐子了?”張涵塞進嘴裡,沒水,使勁往下咽,膠囊殼刮過喉嚨,有點刺癢。
吞下去好一陣子,胸口的疼還是那德性,一陣一陣地揪著,深吸氣時像有東西在裡頭拽,得憋著勁才行。
低頭看藥板,空了大半,從早上到現在,到底吃了多少,數不清了,隻知道鋁箔上的坑越來越多,剩下的藥越來越少。
周圍的樓沒幾棟站得直的。
航彈炸出的坑敞著,深的地方能看見底下青灰色的老地基,是幾十年前用夯土一點點砸實的。
炮擊過的牆麵全酥了,手指戳上去就能帶下一塊灰,裡頭的鋼筋鏽得發褐。
早先蓋這片樓時,攪拌機從早響到晚,水泥罐車排隊等著卸料,工人戴著安全帽在腳手架上爬,一層一層往上添磚加瓦,光是打地基就耗了小半年。
現在呢?幾聲炸響,就成了這堆連收廢品都嫌麻煩的破爛。
建設是個長久的工程,一磚一瓦熬日子,可毀滅往往隻需要一刹那,眼睛一閉一睜的功夫,啥都變了。
地貌全變了樣,東南西北都辯不清,原來的十字路口被塌下來的樓埋了一半。
張涵就知道悶頭往前挪,不敢左拐也不敢右繞,腳下的路看著都差不多,全是碎磚爛瓦。
早先頭頂還飛過不少直升機,綠色的,貼著樓頂飛,螺旋槳轉得嗡嗡響。
看見第一架時,張涵就趕緊直起腰使勁招手,胳膊揮得發酸,可那飛機連高度都沒降,徑直往前飛。
後來又過了幾架,他急了,舉起步槍,對著飛機的方向扣了扳機,“砰”的一聲,子彈曳著道白光飛上去,離著還有老遠就落了。
那些鐵家夥還是往前飛,機身穩得很,連點晃動都沒有,不知道是看見了懶得管,還是壓根沒瞅見。
可對於張涵來說,就像是又一道光滅了,他已經快堅持不住了,走一百米就得歇十多分鐘。
為了充饑,地上的雪不知道被他捧起來吃了多少,可肚子還是咕咕地叫。
這跟往常那種熬一熬、餓過勁就好了不同。
往常餓極了會發虛,忍忍也就過去了。
現在不是。
胃裡那股酸水一陣比一陣猛,直往喉嚨口頂,帶著股燒得慌的勁,咽下去又湧上來,反反複複。
不是疼,是那種擰著的空,每動一下,酸水就跟著晃,像在提醒他,消化的地方早準備好了,就等東西填進來,再空下去,這地方怕是要自己啃自己了。
可前路依舊漫漫,東城區方向突然傳來密集的槍聲,劈啪作響,混著幾聲沉悶的爆響,煙柱順著風飄過來。
多半是撤離的部隊和增援的感染者撞上了。
也正常,等了一整夜,那些東西該攢夠力氣衝過來了。
昨天那場阻擊戰把它們打縮了回去,現在不過是把攢著的勁兒再使出來。
“那自己又該怎麼辦呢?”
張涵沒空去想。
當眼前的麻煩比以後的路更逼仄,偏又沒半分法子可想時,人反倒會靜下來,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天色越來越暗,最後一點光亮貼著斷牆的邊角溜走時,月亮才重新從雲縫裡掙出來,淡白的光灑在地上。
“這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
張涵喘著粗氣,槍托往碎磚堆裡杵得深了些,才撐住自己晃悠的身子,眯著眼,視線在前方一百米處的狼藉裡掃了又掃。
終於認出那片被翻攪得不成樣子的地麵,是入城時的快速路。
兩輛報廢的裝甲車最引人注目,車身上還冒著絲絲火星,偶爾“劈啪”響一聲,該是裡頭沒燃儘的彈藥在餘溫中崩裂。
車身上的窟窿密密麻麻,後期加裝的鋼板和木板掉了一地,有的鋼板被掀得卷了邊,露出底下被擊穿的裝甲。
城裡遭遇反器材武器後臨時做的防禦,終究扛不住那種硬碰硬的衝擊,單薄的車身早被打透了。
屍首裡,有拿槍、攥刀的感染者,也有穿軍服的士兵。
可沒一個能動的,連風刮過都隻有布料摩擦的窸窣聲。
人類該是贏了。
張涵邊走邊歇,蹲下身,碰了碰身邊一個士兵的袖口,底下的胳膊早凍透了,冰得他趕緊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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