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暴風雪!”
張涵縮在路邊樹林的背風處,工兵鏟每一次揮下去都像要扯斷他的胳膊。
風雪把天攪成了一鍋灰糊糊的粥,能見度低得隻能看清身前幾步遠。
那些飛舞的雪片像被揉碎的紙,糊得人眼暈,這本該是獨行者最好的掩護,此刻卻成了壓垮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對於一個沒有任何野外生存經驗的人來說,他現在隻能用笨方法。
挖雪洞。
這是眼皮子底下能抓住的最後一根繩了。
不是不想走,是兩條腿實在不聽使喚了,腳踝處的酸痛順著筋絡爬滿整條腿,抬起來都覺得費勁。
身體也被完全壓榨,甚至可以說是透支到了極限,與其在風雪裡瞎撞,不如借著這暴雪當掩護,在這兒挖個洞歇口氣。
樹林裡的雪積了一米多厚,表層的雪鬆鬆軟軟,工兵鏟下去能沒到鏟頭一半,他順勢往旁邊一甩,雪塊帶著碎末落在身側,簌簌地積起一小堆。
“勞動人民最光榮!”張涵彎著腰,自我激勵,一下一下地往深裡刨,雪沫子濺在手套上,很快凝成冰,手指在手套裡蜷著,有點發木。
胸口的疼似乎被壓製住了,許是止痛藥起了作用,又或許是過量服藥後的麻木。
一天吃了整整十八顆,他也不知道這兩顆腎能不能扛住,可疼起來的時候,他就隻想儘快止痛。
挖到底時,鏟子突然頓了一下。
再往下砸,“咚”的一聲,鏟刃撞在凍土層上,隻留下個淺淺的白痕。
“你媽的,老子天生就該乾苦力活!”張涵把腳蹬在旁邊的雪堆上,重新握緊鏟柄,借著身體的重量往下壓,胳膊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鏟刃才勉強啃進去一點點凍土。
往外撬了撬,凍土塊沒鬆動,反震得手心發麻,順著鏟柄傳到胳膊,整條胳膊都跟著輕微地抖。
“咳咳咳咳…”
剛呼出的熱氣還沒散開,寒氣就跟著吸了進去,胸口一陣抽疼,連帶著喉嚨也發癢,咳得停不下來。
可他動作沒敢停,手套在鏟柄上蹭了蹭,把滑溜溜的細小雪粉擦掉些,又重新握緊。
身上就一件較為厚實的禦寒外套,裡麵的保暖衣抵禦不了零下40度左右的嚴寒。
剛才隻顧著跑,哪想到會遇上暴風雪,連陣亡士兵身上的衣服都沒顧上扒兩件。
沒任何能取暖的東西,在這雪地裡坐一會兒,手腳就會越來越僵,最後連動的力氣都沒了。
以前聽人說過,凍死的人到最後會糊塗,覺得渾身發熱,還會把衣服往下脫,那時候人已經不行了。
這不是什麼怪談,是身體在極寒裡被逼到絕境的亂碼。
當體溫跌穿三十度,血管就像凍住的水管,先從手腳這些末梢開始硬邦邦地收縮。
身體像個慌不擇路的守財奴,要把最後一點熱血死死攥在心臟周圍。
可攥得太狠,軀乾裡的血管反而會突然“叛變”似的擴張,那點憋在胸腔裡的溫度猛地湧到皮膚底下,神經早就被凍得麻木失靈,隻能把這股子憋出來的暖意錯譯成火燒火燎的熱。
大腦也跟著犯迷糊,它依賴神經傳來的信號判斷冷熱,此刻卻被這反常的“熱感”騙得團團轉,就像在沙漠裡渴瘋了的人看見海市蜃樓,認定自己正處在酷熱裡。
張涵打了個寒戰,後頸卻莫名泛起一陣灼意,像貼了塊剛從灶膛裡掏出來的熱磚。
不行,不能信這身體的鬼話。
隻能接著挖,一下一下,哪怕每次隻從凍土層上鑿下指甲蓋大的一塊。
正悶頭鑿著,風裡突然裹來聲悶響,不是風雪的動靜。
張涵手一頓,還沒抬頭,“轟隆”一聲巨響就在近旁炸開。
一棵鬆樹倒了,就倒在離自己不到50米遠的地方。
雪霧裡就見個黑糊糊的影子斜斜砸下來,快得很,枝椏掃過旁邊的樹,劈啪亂響跟放鞭炮似的。
樹根帶著一大坨凍土被硬生生扯起來,露著白花花的茬子,跟著整棵樹“噗”地砸進雪堆,腳下的凍土都跟著顫了兩顫。
“樹大招風,老話誠不欺我。”
張涵全身輕微顫抖,向旁邊倒塌的大樹摸索而去,視線裡的畫麵總在晃,不是樹在動,是他自己站不穩。
腦子裡那台“小電視”還在播。
德爺光膀子搓雪塊的畫麵剛顯影,就被貝爾舉著蟲子咧嘴笑的臉蓋過去,連帶著彈幕似的念頭湧上來。
以前窩在家看這些,總罵博主為了流量瞎折騰,現在才懂,人家教的哪是野趣,是怎麼在老天爺手裡搶命。
不能光站著,得找點能用的。
張涵瞅著橫在雪地裡的樹乾,不由得頭疼。
枝椏上掛的枯葉凍得硬邦邦,邊緣泛著白霜,像被凍乾的標本。
帶葉的枝子好,能擋雪;粗點的枝椏更要緊,他那雪洞兩邊的雪鬆垮得很,風再猛點,怕是要塌成一攤。
走到一根碗口粗的側枝旁,蹲下身,用工兵鏟的鈍邊抵住枝椏與主乾連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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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節目裡說過,砍枝要找節點,那裡木質最脆。
把肩膀頂在鏟柄上,借著體重往下壓。
凍土凍住了枝乾,第一下隻留下道白痕,第二下用了蠻力,才聽見“啵”的一聲悶響,纖維斷裂的聲音混在風裡。
拖回去的路上,枝椏上的細枝子帶著枯葉,每拽一步,那些枝杈就往雪裡紮,像有誰在後麵拽著較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