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琢磨好下一步的路子沒?”
少尉攥著刺刀把爐壁邊的土豆翻了個身,“這時候想回原部隊,基本是摸黑走路,沒譜。昨兒聽通信班的兵念叨,打散的隊伍跟地裡的草似的,一叢一叢的。好些縣城都設了潰兵收容站,可能不能撞上,全看老天爺給不給麵子。”
張涵把手往爐邊湊得更近了些,虎口和指縫裡結著凍瘡,腫得跟發麵饅頭似的,指關節想蜷一下都費勁,他望著爐子裡舔舐木柴的火苗,半天沒出聲。
最後才扯著乾得發緊的嗓子,甕聲甕氣地說:“實話說,我是真沒轍了。”
少尉沒歇著,用刺刀尖戳了戳另一顆鼓脹的土豆,繼續說道:“實在沒頭緒,就跟我們走今晚這一程吧。我們要往壁水市外頭撤,去五十多裡外的明德縣,那兒暫時還算安穩。”
說著把刺刀往回一勾,挑著顆焦黑的土豆遞過來,土豆皮上還沾著點爐灰,“彆看這模樣寒磣,皮都烤酥了,裡頭的瓤子燙嘴,香得能勾出饞蟲來,那熱乎勁兒,能順著嗓子眼一直暖到肚臍眼。”
張涵忙不迭伸手去接,指尖剛碰上土豆就燙得猛地一縮,又趕緊用掌心托住,來回倒騰著往嘴邊送。他沒心思拍掉那些細密的灰,連帶著焦皮往嘴裡塞,滾燙的澱粉混著點土腥味在舌尖化開,燙得直吸氣,卻舍不得停。
人在難的時候,有時候就是一口熱乎吃食能頂事兒。
牆角堆著三麻袋土豆,袋子上還沾著泥,一看就是這些民兵的主食。
天一天比一天冷,風跟刀子似的往骨頭縫裡鑽,人人肚子裡都缺油水,飯量比平時漲了一半,可土豆就這麼些,勻下來每人一天也就能啃上兩三個,哪敢敞開了吃。
幾個待在崗亭內休息和監視的民兵,眼睛時不時往這邊瞟。
有個顴骨凍得通紅的小個子,盯著張涵手裡的土豆,嘴唇下意識地抿了抿,手往懷裡縮了縮,像是想捂住肚子裡的動靜。
還有個年紀稍大的,吞咽了口唾沫,又趕緊把視線挪到爐子裡的柴火上,可那點饞勁兒,跟爐子裡的熱氣似的,明晃晃地散著,誰都沒吭聲,就那麼蹲著,聽著柴火劈啪響,聽著張涵嚼土豆的動靜。
“我建議今天下午就走,彆等晚上。”張涵把最後一點土豆皮塞進嘴裡,蜷起手指用力嗦了嗦,指縫裡的焦屑和鹽粒都沒放過。
抬起頭,視線落在少尉臉上,三十一二歲的年紀,身量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間,肩膀挺得紮實。
下巴刮得光溜,泛著層青黑的胡茬印,軍帽簷壓得周正,帽頂的褶皺都透著股規整勁兒,看樣子是個正派人物。
讓這個少尉下午就走,有著更深的考量,一來是真惜命,夜裡走就是拿命賭。
二來是打心底裡想趕緊離開這鬼地方。
上頭都已經瘋了,扔核彈都不下個通知,多待一秒都是煎熬,能早跑一步,就多一分安穩,這時間真拖不得。
“你瞅這雪,”張涵往窗欞那邊瞥了眼,玻璃上結著厚冰花,能聽見外頭風雪撲打的嗚嗚聲,“從昨兒刮到現在就沒歇過氣,到了晚上指定更凶。黑燈瞎火的,雪片子飛起來能擋得人睜不開眼,三步外瞅不見人影。真要遇上啥情況,不管是那些玩意兒追過來,還是腳下踩空掉溝裡,或是走岔了路,都是死局。”
“你這哨站,我打眼一看就知道,沒重武器。不是我多嘴,你們怕是還沒跟那些感染者正兒八經地硬碰硬乾過一場吧?”
見少尉抿著嘴沒接話,隻眉頭微微蹙了下,張涵又往前湊了湊,烤火的手往爐邊挪了挪,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過來人特有的沉鬱:“實話說,遇上兩三隻,憑著人多、反應快,興許還能拚一拚。可要是一下子冒出來十來隻,鋪天蓋地圍上來,就你們這幾條槍,連個響兒都甭想冒,不是我說得嚇人,那些玩意兒不怕疼,斷了胳膊斷了腿也往前衝,一股子蠻勁,眨眼就能把人撕成碎片。”
搓了搓手上的泥垢,張涵繼續勸誘道:“下午走,好歹天還亮著,能瞅清道,遠處有啥動靜也能早發現。真要出事,跑也好,躲也罷,總比黑夜裡瞎摸強。”
“我能不明白這個理?”少尉應著,眼睛卻直勾勾盯著火爐邊的土豆,伸手從麻袋裡又掏出幾個,帶著冰碴子的土豆“咚”地落在爐壁上,滾了兩圈才穩住。
“可我們這隊伍後麵,每隔十裡地就有個哨站檢查站,都是自己人守著。沒命令就擅自脫崗往回撤,那些人手裡的槍可不是吃素的,壓根彆想順順當當過去。”
“那能不能繞路走?”張涵趕緊接話,活像個在旁邊敲邊鼓的狗頭軍師,“總不能一棵樹上吊死吧?活人還能讓尿憋死?找條沒人的小道,哪怕多走幾裡路,也比在這兒等死強。”
“繞路?”少尉眉頭擰得更緊,就連說話的語氣都變得頹廢,“我們手裡的車,都是臨時征來的民用卡車和小轎車,本身就不是正經軍車,動力差著一大截。這雪下成這樣,車軲轆稍不留意就打滑,能順著大路慢慢挪就不錯了。真要拐進沒轍的野地,怕是直接陷在雪裡動不了窩,到時候想退都退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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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確實……”張涵咂咂嘴,眉頭跟著鎖了起來,自己單槍匹馬往後闖,鑽林子、蹚雪窩,怎麼都能走。
可沒個代步的玩意兒,兩條腿能跑多快?
剛才進這崗亭時他就掃過一眼,空地上就三輛卡車,車鬥欄板都磕得坑坑窪窪,還有兩輛小轎車,車門上沾著泥雪,看著就不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