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幾輛車,拉著哨站三十多號人都擠得像麻袋裡的土豆,人挨人、人摞人,車廂板都快被壓塌了,哪還能勻出一輛給他?
瞅了眼牆角立著的56式步槍,又瞟了瞟窗外漫天的風雪。
“現實版人在囧途!”張涵嘴角撇了撇,沒再吭聲,沒車,說啥都是白搭。
時間眨眼溜到中午,哨站裡總算有了點活氣。
灶上的鐵鍋冒起白汽,混著土豆的焦香在屋裡漫開。
張涵跟著湊過去,也混上了一頓正經午飯。
許是他話裡話外透著的老經驗入了少尉的眼,這群民兵看他的眼神裡多了幾分信服,竟還開了兩罐午餐肉罐頭。
民兵們早蹲成了一圈,手裡的家夥什七零八落。
有搪瓷缸子缺了個角,有鋁製飯盒癟著一塊,還有人乾脆用洗乾淨的軍用壓縮餅乾鐵盒當碗。
鍋裡的土豆燉得粉爛,筷子一戳就散,混著點鹽粒,在嘴裡越嚼越香。
小個子顴骨上的紅暈透著熱氣,眼疾手快夾起一塊午餐肉,油香“騰”地竄進鼻子,他齜著牙笑,咬一口又趕緊抿住,像是怕香味跑了似的:“嘿,今兒真是沾了老張的光!”他舌頭舔了舔嘴角的油星,“那箱午餐肉自打上個月縣裡送來,總共沒開過三回,每次就摳一小塊摻土豆裡,今天這兩罐下去,怕是能讓這幫小子念叨半個月。”
少尉臉一紅,手裡的筷子在碗裡轉了兩圈,才抬頭跟張涵解釋,聲音裡帶著點不好意思:“兄弟,讓你見笑了。”他往灶膛裡添了根柴,火星子“劈啪”跳了兩下,“不是咱摳門,實在是這補給的事……說起來複雜。”
張涵正嚼著塊土豆,聞言“唔”了一聲,示意他接著說。
“您是老資格,該知道這裡麵的門道。”少尉歎了口氣,“咱們這些民兵,說起來是‘兵’,可跟部隊裡的正規軍不一樣。他們是軍委統管,後勤補給卡得嚴絲合縫,該發多少糧、多少油,都是按人頭按月算的,少了一點都能往上找。”
“可咱們呢?”他指了指頭頂,“歸地方武裝部管,補給得靠周邊市縣湊。縣裡財政寬裕了,能多給兩箱罐頭;遇上哪個鄉鎮窮的叮當響的,送來的可能就是半車紅薯乾。就說這土豆,前陣子鄰縣遭了災,地裡的土豆被雪埋著,挖不出來,連著吃了十天壓縮餅乾。”
小個子在旁邊搭腔,嘴裡還塞著飯,說話含糊不清:“可不是嘛!上個月市裡來檢查,說咱們編製報了三十二人,實際在崗就27個,那五個的補給愣是給扣了一半,說怕咱們‘吃空餉’。自打那以後,我就算知道,前線吃緊,後方緊吃,蛀蟲啊,多的是呢!”
張涵舀了勺土豆湯,笑道:“這事兒我懂。正規軍是‘親兒子’,軍費撥下來一分都不能少;你們啊,算是‘地方養的娃’,得看當媽的手裡有多少餘糧。”他頓了頓,恍惚間像望見了更早的煙火。
明末的團練就是這樣。
賬冊上寫得滿滿當當的“千人營”,實際湊起來也就幾百號饑民,手裡攥著的鐮刀鏽得快看不出刃。
朝廷撥下的糧餉,打巡撫那兒過一遍,先刮下一層油;到了知府手裡,再剜一塊去填私庫;等傳到知縣這兒,剩下的那點,夠不夠給鄉勇們買口像樣的鍋都難說。
結果呢?鄉勇們頓頓喝稀粥,粥裡的米粒能數得清,流寇真打過來,官老爺揣著克扣的錢財頭一個跑路,隻留戰鬥力為零的鄉勇在村口挺著沒有矛頭的長矛挨刀子。
民國的地方武裝更荒唐,保長把佃戶們從地裡拽回來,湊成個“自衛隊”,領來的軍裝是粗麻布的,穿倆月就露棉花;發的子彈用麻袋裝著,倒出來一半是受潮的啞彈,另一半當晚就被保長扛去山坳裡,換了煙土藏在炕洞裡。
上頭派官來查,就把佃戶們趕到曬穀場,每人塞根木棍,扯著嗓子喊“保家衛國”,官老爺在轎子裡掀簾瞅一眼,見黑壓壓一片,點點頭就走。
人剛走遠,佃戶們扔下木棍就往地裡衝,誤了農時,全家老小來年都得喝西北風。
張涵用袖子擦了把頭頂的薄汗,把肚裡那些道聽途說的見聞摻著點實在話往外倒:“再說了,現在各地的民兵,跟開春後紮堆冒的春筍似的,沒個準數。有的人手底下就三五條槍,七八號人,報上去敢寫一個連的編製。補給領下來,先緊著自己腰包鼓,剩下點邊角料分給底下人,能混上頓熱乎土豆就算燒高香。真要較起勁兒來跟正規軍比補給?那不是拿著雞蛋往石頭上撞,自找不痛快麼。”
這話一出,倒讓蹲在旁邊的民兵們都跟著嘿嘿笑起來,可偏偏又露出一副半懂不懂又好像啥都門兒清的模樣。
少尉也鬆了口氣,夾起一塊午餐肉往張涵碗裡送:“可不是這個理!能有口熱乎的,就比啥都強。來,張哥,嘗嘗這個,這還是上個月縣裡慰問時送的,說是給‘守邊的功臣’,其實啊,咱們也就是守著這道梁,不讓閒人亂闖罷了。”
土豆的粉香混著午餐肉的油香在嘴裡散開,張涵看著這群曬得黝黑的漢子,心裡清楚,這補給上的差距,說到底是“名分”的問題。
正規軍有統一的編製、嚴格的管理、國家財政托底;而民兵散在各地,歸地方管,經費靠地方湊,自然就得看地方的財力和管理水平,遇上混亂的時候,能填飽肚子就已經是幸事了。
喜歡雪中孤城:疫病封鎖下的末日求生請大家收藏:()雪中孤城:疫病封鎖下的末日求生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