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人民廣播電台,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現在是早上9點整,這裡是《戰旗飄揚》特彆節目,為全國同胞播報。”
女主持人的聲音不算清亮,帶著點刻意壓低的沉穩,偶爾會被窗外掠過的風聲切得顫一下,還裹著收音機特有的輕微電流雜音。
“你們兩個使把勁啊,我他媽一個人爬不上去!”張涵臉憋得發紅,一邊吼一邊把力氣都灌進胳膊裡,雙手死死扣著車後鬥的鐵沿,腳尖在輪胎花紋裡蹬實了,一點一點往上挪,腰腹繃著勁才把上半身撐起來。
“張哥,彆急,我托著你呢!”臭蟲在後麵踮著腳,手掌實實在在抵在張涵腰上,跟著他的動作往上推。
“在使勁了在使勁了!上士最近是真沉!”趙承宇在車廂裡彎著腰,胳膊伸得筆直,攥住張涵的手腕往後拉,兩人力道湊到一塊,張涵才順勢把腿挪進後箱,一屁股坐下就開始大口喘氣,後背的汗都把衣服溻濕了。
前方駕駛座的車載廣播早調到了最大音量,一字一句清晰地往車廂裡鑽。
“各位同胞,當前咱們正處在一場關乎民族存續的硬仗裡。這不是說打一場勝仗、贏一次會戰,就能徹底鬆口氣的事,更沒有速戰速決的道理。”
主持人的聲音頓了頓,像是在翻稿子,接著又沉了下來,“就像咱們老輩人說的,守家護院、扞衛尊嚴的仗,從來都是熬出來的,得靠一股子韌勁兒,咬牙堅持,長期跟它耗。”
“每一寸土地能守住,每一分力量能聚起來,靠的都是全國人擰成一股繩。後方的工廠多造一個零件,地裡多收一斤糧食,前線的戰士就能多一分底氣,這不是空話,是咱們實實在在能攥在手裡的希望。”
“咱們必須做好長期苦戰的準備,一分錢、一粒糧、一個零件,都得用在刀刃上,絕不能浪費。”
“又他媽開始這套……”張涵撇撇嘴,嘴角掛著點不屑的淺笑,靠在車廂壁上聽著,眼神飄向遠處,跟聽天書似的。
這趟運輸的是正兒八經的軍用卡車,一次性來了兩輛,車鬥兩側站著壓車的士兵,足足一個班,手裡的槍都挎在肩上。
卡車確實皮實,金屬車廂看著就結實,後麵蓋著的兩層雨布繃得緊緊的,風刮上去隻響,看著就比之前的破卡車暖和不少。
潰兵們正一個個往車廂裡挪,有人腿受了傷,一瘸一拐的,得靠旁邊的人扶著胳膊,才能慢慢爬上來,爬上來就往角落一縮,沒什麼話。
上頭好像也不擔心這些人會跑。
畢竟活路已經定下來了,這會兒誰也不想再當逃兵,再遭那份餓肚子、挨冷槍的罪。
前頭的廣播還在響,主持人的聲音多了點沙啞的懇切:“咱們合眾國人,從來沒有遇著難就低頭的道理。國家把大家的力量聚到一塊兒,就沒有跨不過去的坎。”
“此刻,不管你是開著車往前線送物資,還是在後方守著自己的崗位,都記著:你多扛一天,多乾一點,都是在給勝利攢勁,你的每一份堅持,都算數…”
趙承宇收著腿往張涵旁邊靠了靠,肩膀挨著肩膀,側過臉,手掌攏在嘴邊道:“張上士聽出來這次廣播的含義沒有?”
“傻子才聽不出。”張涵還沒順過氣,胸口跟著呼吸微微起伏,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又輕輕揉了揉胸口,老謀深算道:“灘沙江防線要往後撤,這是在呼籲後方的百姓節衣縮食,湊物資呢。”
臭蟲卻還是稀裡糊塗的,眉頭擰成個疙瘩,嘴剛張開想追問“撤防跟廣播咋扯得上關係”,眼角餘光就瞥見車鬥邊押車的士兵正往這邊掃,話頭立馬咽了回去,趕緊低下頭裝作查看自己小腿處的傷勢。
關乎國運的這一仗敗了,灘沙江防線後撤已成定局,
這事兒瞞不住,卻也不能直白地擺到台麵上說。
不管高層怎麼盤算,總得給全國百姓一個說法,而且話說得必須好聽,得把“撤防”的被動、“缺物資”的窘迫,都裹進“長期苦戰”“戰略調整”的殼子裡,儘量掩蓋到尋常人聽著隻覺是鼓勁、不仔細琢磨就品不出裡頭貓膩的程度。
一場江防戰,從戰報上看,不過是標注著“灘沙江戰役”的一次局部會戰,字裡行間輕描淡寫,似乎掀不起多大波瀾。
可往深了想、往大了說,這一敗的影響,卻像往平靜的湖裡投了塊巨石,一圈圈漣漪能蕩到千裡之外的後方,連老百姓茶餘飯後的議論,都變了味。
先前南方地區淪陷,高層還能找補說辭。
說是感染者搞突襲,病毒傳播範圍太廣,地方部隊得分散應對,沒能及時收攏兵力,才讓對方鑽了空子。
這話聽著也算有幾分道理,至少能把“敗”歸為“意外”,不算真刀真槍正麵打不過的“硬敗”。
既多少挽了點軍方的顏麵,也能穩住後方百姓“不是打不過,隻是沒防備”的信心,讓大家還能抱著點盼頭。
可這次的灘沙江戰役,完全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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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提前半個月就開始籌備的硬仗,防線拉了幾百公裡,不光調來了能打硬仗的主力部隊,連剛訓完基礎科目、帶著青澀勁的預備役征召兵,都一批批往這邊補,數都數不過來。
從上到下,沒人敢懈怠。
指揮部裡的軍官對著地圖推演到後半夜,鉛筆在灘沙江的位置畫了無數圈。
戰壕裡的士兵抱著槍啃乾糧,眼神都盯著江對麵的方向。
所有人都憋著一股勁,就等著打場勝仗,把這防線牢牢釘在灘沙江,讓後方也能踏實睡個覺。
明擺著是場硬碰硬的正麵對決,兵力、彈藥、糧食往這兒填了多少,誰都看在眼裡,全國人都攥著心等著贏。
可結果呢?還是敗了,敗得連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