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車緩緩駛入軍地轉運站,一個由體育館倉促改造的臨時站點。
門口,兩個穿迷彩大衣的哨兵把槍往懷裡攏了攏,沒查證件,直接揮手放行。
巨大的穹頂下,暖氣早已停供,冷風吹動著懸掛的宣傳橫幅,發出“啪啪”的聲響。
這裡原本是舉辦大型賽事的足球場,政府耗資四個多億打造,如今卻看不到運動員的身影,隻剩下寒風在空曠的看台間呼嘯。
巨大的電子記分牌黑著屏,下方的ed廣告屏還定格在災難前的促銷畫麵。
一個笑容燦爛的女孩舉著新款手機,背景是藍天和白雲。
隔著一條馬路的家具城更是一片狼藉。
玻璃門被砸得粉碎,門口堆著被遺棄的床墊和床頭櫃。
展廳裡,標價19萬9888的真皮沙發被劃開了半尺長的口子,米白色的高檔海綿被掏得七零八落,露出底下光禿禿的木架。
張涵在車廂裡整理了一下衣領,把帽簷壓低,在這種三教九流都有的轉運站,露太多情緒容易惹麻煩。
可眉峰那點擰著的憂愁,怎麼壓都壓不住。
災難的影響早已滲入骨血,絕非民生凋敝、軍備吃緊那麼簡單。
而是像一張無形的巨網,將各行各業都纏裹其中,有人墜入深淵,也有人在絕境中尋得生機。
家居行業幾乎銷聲匿跡,來自南方的林場斷了,木材運不過來。
皮革廠停了工,連做沙發扶手的料都沒了。
下遊更慘,要麼早早貼了封條,要麼在最初的混亂裡被搶搬一空,連櫃台都被拆走當柴燒。
飯都吃不飽,誰還顧得上買沙發添家具?手裡攥著點錢糧才踏實,那些虛頭巴腦的“安逸”,早沒人稀罕了。
還有他一路過來見到的新能源電車,更是成了實打實的笑話。
零下三十度的天,滿電續航直接砍半,跑不了二十公裡就趴窩,更要命的是十有八九的充電站都斷了電,路邊扔著不少灰撲撲的車殼子,有的連輪胎、電池都被人拆走了,說是能賣錢換吃的。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能源和煤炭行業的“逆勢複蘇”。
據說國營煤礦的工人如今不僅能按時領到口糧,還能分到額外的防寒大衣和暖手寶,誰能想到,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裡,昔日不起眼的“黑疙瘩”,反倒成了托底的活路。
“下車排隊登記!前麵禁止通行!”
一聲粗糲的喝令從車窗外傳來,卡車猛地刹住,兩個端著槍的士兵正站在車頭前。
沒等車裡人反應過來,後車廂的門就被一把拉開,“動作快點!都下來!”
張涵動作麻利的跳下去,順著士兵的手勢排隊往前走,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足球場。
原本的草坪早被碾成了泥地,密密麻麻紮著上百頂墨綠色帳篷。
空地上,有裹著破軍大衣的老百姓,有背著背包的零散士兵,還有幾個抱著孩子的女人,凍得瑟瑟發抖。
“兄弟,辛苦辛苦!”
旁邊傳來獻媚的聲音,張涵瞥了一眼,是高個子少尉,正從懷裡掏出那包華子,弓著背往旁邊衛兵手裡遞,“抽根煙暖暖身子,這鬼天氣凍得人骨頭疼。”
衛兵斜著眼掃了下煙盒,沒接,下巴朝登記點抬了抬:“少來這套,先去排隊。”
“哎哎!”少尉陪著笑,硬是把煙塞到衛兵口袋裡,“我就打聽兩句,這滿地的人都是安置的?看這帳篷,得有上千號吧?”
衛兵終於接過煙,摸出打火機點上,吸了一口才說:“一半是撤下來的難民,還有些是來等親人的家屬,哭著喊著不肯走,隻能先安置在這兒,每天發兩頓熱食保活命。”
“那這開銷可不小啊!”少尉咂了咂嘴,眼神裡透著點算計,“是市裡全擔著?還是……”
“市政府出大頭,硬把我們部隊也拽進來分攤。”衛兵翻了個白眼,語氣不滿,“本來就是地方的活兒,現在倒好,我們的後勤物資都要勻出來,炊事班昨天還說米快不夠了。”
少尉連忙點頭附和:“可不是嘛!我們從前線撤下來也沒帶多少東西,還得麻煩你們多照顧……”
“彆紮堆閒聊!都過來領號!”
一個戴紅袖章的中年男人走過來,手裡攥著一把圓形塑料牌,臉拉得老長。
張涵跟著人群上前領了塊,上麵用馬克筆寫著“209號”,墨跡還暈著點。
轉過頭時,那少尉正湊在衛兵身邊,低聲說著什麼,手還在口袋裡摸,估計是想再掏點東西。
隊伍順著側門往裡走,走廊牆壁上還貼著半張足球明星海報,邊角卷著灰。
儘頭的球員休息室裡,原本的衣櫃全被拆了,換成拚起來的長條木桌,上麵擺著七八台舊電腦,鍵盤敲得劈裡啪啦響。
穿深製服的女職員對著屏幕核信息,兩個穿文職軍裝的年輕人蹲在地上整理登記表,時不時對著麥克風喊:“187號!187號在哪兒?到你登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