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天剛蒙蒙亮,窗外還飄著細雪。
遠處忽然傳來“咚……嘭!”的悶響,斷斷續續,像被風掐斷的悶雷,是零零散散的炮擊聲。
張涵猛地睜眼,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抬手抄向腰間,指腹帶著老繭,想攥住那把熟悉的手槍握把。
結果隻蹭到被套的棉絮,空蕩蕩的觸感一上來,剛冒頭的警覺就像被潑了冷水,瞬間蔫了。
“完蛋了!當家的!那些鬼玩意不會要進城了吧?”
樓下突然傳來女人尖利的驚叫,帶著哭腔,刺破了清晨的靜。
緊接著是男人不耐煩的怒吼,壓著慌:“大早上的嚎什麼!淨說些不吉利的屁話!趕緊給老子做飯去,彆在這瞎嚷嚷!”
吼聲落了,樓下又靜下來,隻剩雪粒子打在雨棚上的“沙沙”聲。
“有病吧?不就是炮擊嗎?有必要叫那麼大聲嗎?”
張涵翻了個身,罵罵咧咧地揉了揉太陽穴,還想再眯一會兒。
可剛把眼睛閉上,枕邊的舊手機突然亮了,屏幕光刺得他眼尾發疼。
信號格虛虛跳了兩下,一條帶著紅色“緊急”標識的推送彈了出來,是壁水市市政府微信公眾號發的。
“南郊監測到零星炮火,疑似感染者集群活動,居民未經允許嚴禁出城,切勿恐慌造謠。”
張涵眯著眼點開,評論區早炸了鍋,新消息還在一條接一條跳。
“我昨晚跟車往前沿送物資,半道就聽見槍響了!斷斷續續響了半宿,連司機大哥的對講機裡都亂哄哄的,說前沿在調人補防線!”
“附議!我表哥在南郊派出所,淩晨三點給我發消息,讓我多囤點水和糧,說情況不太對!”
還有人直接傳了張模糊的雪地圖,像素渣得厲害,畫麵都發虛,卻能隱約看見雪地裡趴著一片黑糊糊的影子,配文看得人心裡一緊:“今早五點在廟山拍的,這玩意又往市區挪了,離壁水市頂多30公裡,再往前就是外環了!”
下麵跟著一串跟風帖,有人問“真的假的?我剛醒還沒囤糧呢”,有人急著求坐標“廟山具體哪啊?我家就在附近!”
還有人曬出剛搶的米麵截圖“還好昨天聽勸買了兩袋米,現在心裡踏實點”。
“是重炮,不然聲傳不了這麼遠。”
張涵揉著通紅的眼坐起身,眼底還凝著熬夜的血絲,順手刷新了下推送,又跳出來條“緊急通知”:“各社區網格員即刻到崗,統計物資儲備,重點排查獨居老人。”
他盯著屏幕嘖了聲,指尖劃過評論區裡“求物資”“怕死”的留言,心裡沉了沉。
昨晚就沒睡踏實,夢裡總在前線的硝煙裡鑽,一會兒是炮彈在耳邊炸,一會兒又看見朱大常和湯向榮兩人倒在血裡,屍體都沒個囫圇模樣,胳膊腿歪得嚇人。
“才歇了多少天?又安穩不了了。”
張涵用力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刺痛感才把那股子滲骨的寒意壓下去,又點開本地的互助視頻號。
最新一條是個住在三樓的男人拍的,能看見街道口幾個民兵正扛著沙袋堆壘,旁邊還摞著一堆木板,男人的聲音裹著風聲:“都來瞧!這是要打持久戰的架勢,沙袋都運了三車了!”
張涵盯著屏幕皺緊眉,低聲嘀咕:“持久戰?就街道這點臨時堆的破工事,能撐一天都算燒高香。”
灘沙江那時的防禦工事不夠堅固嗎?
號稱全麵立體的火力網,後方架著重炮,江麵上還有軍艦巡邏,還不是被那些感染者衝得丟盔卸甲,跑得狼狽不堪。
把手機往枕頭邊一扔,掀了被子下床,腳剛沾地就打了個寒顫,地上的寒氣順著襪子往骨頭裡鑽,凍得他腳趾發麻。
走到窗邊,他指尖摳著窗框上結的冰碴,冰涼的觸感讓混沌的腦子清醒些,輕輕扒開條縫往外看。
雪還在下,絮絮揚揚的,把遠處的樓、近處的路都蓋得白茫茫一片,連個走動的人影都瞅不見。
隻有枕頭邊的手機還在亮,消息一條接一條跳。
有人說“下午開始限時供電,隻保軍政單位和防禦點”,還有人在群裡急得發語音:“誰有多餘的充電寶?我用半袋米換!斷了電連外麵啥情況都不知道了!”
昨晚刷到的那條分析帖突然冒進腦子裡。
發帖的是個自稱傷殘退役的軍官,頭像是穿著軍裝的照片,語氣比誰都清醒。
“戰事停不了多久,南方淪陷區的感染者根本沒有‘休整’的概念,隻要還有活動能力,就會往有人類的地方衝,絕不會給咱們留休養生息的窗口期。”
帖子裡還特意提了灘沙江,字裡行間全是後怕。
“那渡江戰役打得有多慘?咱們永備工事加百萬部隊組成的交叉火力,後方重炮群覆蓋,江麵還有護衛艦攔著,結果呢?”
“感染者踩著同伴的屍體往上衝,江麵都快被屍體填平了!要不是最後扔了戰術核彈炸斷它們的衝鋒線,防線至少得往後退三百公裡,南岸早丟了!”
“現在移防到壁水市,等於把防線從平原拉進了‘天然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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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全是起伏的山地,積雪最深的地方能埋到胸口。”
“可感染者呢?”
“它們就是天生的山地步兵,不用帶重武器,有把輕槍、帶點肉類補給就敢鑽山溝。”
“灘沙江好歹能靠江麵拉開防線,現在呢?到處都是可以突破的口子,防得了東邊防不了西邊,難度至少是灘沙江的十倍。”
“更要命的是,咱們的補給線還得翻山,一旦被它們截斷某個山口,前線的人就得餓著肚子打仗。”
當時還覺得是太過於誇大,現在聽見炮響、看著手機裡的消息,才覺得那帖子說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