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壁水市市區32公裡處,第239機械化步兵旅駐地。
國道旁的開闊地被硬生生挖出縱橫交錯的戰壕,凍土翻出深褐色的截麵,混著枯草茬子堆在溝沿。
炮擊聲轟隆隆地在前方洗地,落點距戰壕約莫十公裡。
沒人能說清,那些感染者究竟是怎麼在核輻射裡存活的,可一想到它們那該死的再生能力,所有疑惑又都成了徒勞。
航空部隊一小時前才對感染者集群進行過大規模定點打擊,眼下炮擊頻率卻絲毫未減,顯然戰事連喘口氣的間隙都沒有。
團部昨天下發的備戰表上寫得數字駭人。
對岸又已聚集超800萬感染者,數量還在持續增加。
炮兵部隊沒日沒夜地轟擊灘沙河冰麵,可百密終有一疏,已有不少感染者踩著未被擊碎的冰麵渡江而來,戰爭的陰雲沉甸甸壓在每個人心頭。
湖明鎮,第122機械化步兵團的防線內。
朱大常把鐵鍬往凍土上一摜,直起身揉了揉發酸的腰,望著後方冒起的縷縷黑煙嘲諷道:“媽了個巴子的!前線連感染者的影子都沒見著,後方倒先自己乾起來了!”
“誰說不是呢?”
湯向榮正半跪在戰壕裡,用工兵鏟一下下拍實沿壁的凍土,額角滲著細汗,零下三十度的天,愣是被這重體力活逼出了汗:“以前總聽老兵說,前線是為了護著後方的平民百姓,現在倒好,咱們在這兒挖戰壕防‘玩意兒’,後方的良民倒先亂得沒邊,打的比前線還熱鬨。”
“今早我看排長那個臉就沒好看過!”
朱大常擰開壺蓋,倒了點涼水在手裡搓了搓,又仰頭喝了口,凍得咧嘴:“出操時訓話,說上麵決心在這裡守半年,我聽了都感覺好笑啊!”
“誰不覺得好笑?”
湯向榮歎了口氣,看著構築的工事喃喃道:“建築材料也不夠,除了部分需要加強的火力點,其他地段全得靠人工挖掘,全是沙袋堆出來的工事。”
“軍心不穩啊!”
朱大常把水壺往腰帶上一掛,蹲下身撿了塊凍土塊扔出去,“底下的兵都在傳市裡的事,昨晚還有個新兵偷偷哭,說家裡人還在市區沒撤出來,後院起火了,這誰遭得住?”
湯向榮抄起工兵鏟,狠狠往凍土上砸,力道比剛才更重,像是要把心裡的不安全拍進土裡:“咱倆倒省心,爹媽早沒了,無牽無掛的,天塌下來也能扛。”
朱大常盯著遠處灰蒙蒙的天,略帶追憶道:“沒了也好,總比在這世上遭罪強。你說,咱現在活著圖啥?明天和閻王爺的請帖,誰知道哪個先到?”
“圖啥?圖還能喘氣,圖頓頓能喝上口熱粥!”
湯向榮頭也不抬,可這話剛出口,自己先愣了愣。
這話連他自己都騙不了,心裡那片迷茫,比眼前的凍土還涼。
從前當社畜、當牛馬,累是累,可發了工資能約姑娘看場電影,能啃頓熱乎的火鍋,開春還能去郊外瞅兩眼花。
可現在呢?
除了“還沒死”,啥也沒有。
有句話很有意思。
殺死一隻鳥兒最好的辦法,就是無論它在爭吵還是向往自由。
你都寫成小鳥在歌唱。
無論他在詛咒還是在哭泣。
你都寫成小鳥在歌唱。
無論它在哀求,還是在呻吟。
蜉蝣活一天,還能見著日出日落,沾沾草葉上的露水。
可他們這些活著的人呢?
隻剩一口沒處擱的氣,在冷風裡飄著。
從雲林縣撤下來後,他們兜兜轉轉才回到本部隊,誰也沒想到,一場潰敗後,他們這些“潰兵”反倒成了嫡係。
普通士兵全體官升一級,最低也是上等兵,朱大常更是被推薦成了下士,當了副班長。
但新補充的兵員很差,以往像這類正規軍補兵,就算是最末等的預備役。
也是經過兩年以上的係統集訓,一百米臥射得有半數子彈上靶,拚刺刀時能擺出標準的格擋架勢。
現在倒好,來的全是後方匆匆練了十天不到的補充兵。
更耐人尋味的是,這些補充兵跟強製征召的兵員不同,檔案袋裡都夾著簽了字按了手印的《自願入伍申請書》。
翻開標注“兵員來源”的統計表會發現,80以上的新兵入伍地區都集中在壁水市、明德縣這類被感染者襲擾過的前沿城市,住址欄裡十有八九填著“臨時難民安置點”。
因為根據壁水市市政府下發的《中部軍區防線兵員補充及難民安置協同方案》中。
文件從頭到尾沒提一個“強製”字眼,通篇隻談“保障”。
“對自願投身國防的公民,實行戰時物資優先配給;入伍人員本人及直係親屬,可享受安置點a類救濟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