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咻…
兩道信號彈刺破雲層時,尾端拖曳的綠芒還帶著尖銳的破空聲。
直躥到百米高空才“嘭”地炸開,把天際染成一片發烏的碧色。
那光不像太陽,倒像地府裡浮著的鬼火,潑在士兵們臉上。
把鋼盔邊緣、步槍的金屬槍身、嘴角沒擦乾淨的泥漬,全照得一清二楚。
“一發,兩發,三發。”
朱大常握著望遠鏡,嘴裡念念有詞。
鏡片裡,五公裡外的陣地前,炮彈炸開的土花裹著黑灰騰起,偶爾能看見感染者的殘肢被氣浪掀上天,墜下來時連點聲響都沒。
旅部配屬的105和155毫米重炮仍保持著低烈度開火,迫擊炮則是火力全開。
重火力必須留著,為即將出現的變異種做準備。
炮彈看著還算富裕,卻經不住這樣無窮無儘的消耗。
兩類炮彈因作戰定位不同,從外觀設計到生產邏輯存在本質差異。
榴彈炮炮彈彈體采用高強度特種鋼,厚度達1020毫米,表麵經精密打磨,光滑得能映出環境輪廓,尾部配有規整的多翼式穩定尾翼,頂端嵌有銀灰色精密引信,整體重量普遍在3050公斤。
迫擊炮炮彈則用低碳鋼製成,彈體厚度僅35毫米,表麵可見衝壓形成的細微紋路,尾翼為簡易衝壓金屬片,引信結構粗實,重量多在515公斤,磕碰後僅需簡單清理即可使用。
也正因為這樣,榴彈炮炮彈的生產工時大幅增加,人力消耗成本更是巨大,前線根本沒法肆意揮霍。
“你擱這數羊呢?”湯向榮的聲音突然插進來,他蹲在旁邊,從口袋裡摸出塊皺巴巴的巧克力,糖紙早被揉得不成樣,“念叨得老子眼皮都沉,再念下去,沒等感染者來,我先睡死在戰壕裡了。”
“那你趕緊睡,等感染者來了,我再喊你。”
“拉倒吧,我怕你到時候跑路,連喊都不喊我一聲。”
“哪能啊!”朱大常挪開望遠鏡,用力拍了拍胸脯,“咱們可是老同學,高中時候尿尿都湊一塊兒,我能乾這齷齪事?”
“嗬,高中時候的事你倒記得清。”湯向榮沒再反駁,隻是把手裡的巧克力掰了一小塊,遞到朱大常麵前,“喏,分你點,省得等會兒打起來,你沒力氣跑路。”
朱大常盯著那小塊巧克力,突然想起高中時,兩人偷偷在操場角落睡覺的樣子,那時候天是藍的,風裡帶著操場邊樟樹的味道,哪像現在,連天上的光都是發烏的鬼火色。
“所有人注意,航空中隊彙報。”
小眼睛弓著腰在戰壕內奔跑,反複強調著旅部的命令。
“20.09分,一支20萬數量的感染者混合集團,正向陣地正麵衝來!預計…預計15分鐘後接敵!旅長下令…誓死抵抗,與陣地共存亡!”
“誓死抵抗你姥姥。”湯向榮低聲罵道,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發牢騷了,而是對戰局糜爛的失望。
哪次不是這樣?
喊著“誓死抵抗”,陣地上的人倒下去一排又一排,鋼盔碎了、步槍斷了,可換來的結果呢?
感染者越湧越多,戰線越退越後,連曾經能喘口氣的補給點,現在都成了變異種的窩。
“謹言慎行!這話要是被長官聽見,夠你喝一壺的!”
朱大常將81杠步槍垂直立於身下:“就算打的再差,咱們不還在抵抗嗎?”
抵抗個錘子!”湯向榮猛地抬眼,聲音壓得發顫卻藏不住火,“你數數核蛋丟了多少顆?半個月不到,感染者比以前還多!現在撐場麵全靠這玩意兒硬頂!”
朱大常被噎了一下,好半天才開口:“可咱們除了抵抗,還能咋辦?總不能放下槍等著被啃吧?”
“我沒說不抵抗!”湯向榮攥緊了拳頭,“我是氣不過!每次都喊著‘誓死抵抗’,可有用嗎?”
朱大常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他想起一天前,班裡的新兵柱子接了家裡的電話,其母親在那頭說:“柱子,你是好樣的,當了兵就要勇敢,為了國家,彆貪生怕死……”
老一輩總把“為國捐軀”說得透亮,覺得當兵的就該把命拴在陣地上,可他們沒見過感染者撕咬人的模樣,沒聞過戰友屍體腐爛的味道。
那些樂觀,隔著電話和書信,遠得像另一個世界的事
“不管有啥用,先活著扛過去再說。要是咱們都垮了,後麵的老百姓咋辦?”
“當了副班長,說話就是不一樣。”湯向榮陰陽怪氣的道:你不如仔細想想,咱們班排長都換了多少個了,不是咱們命硬,是還沒輪到咱們死……”
“彆聊這個了!”朱大常猛地打斷他,蹲下身,從口袋裡摸出塊皺巴巴的清潔布,仔仔細細擦著槍身上的雪水和泥漬。
老兵和新兵的區彆是什麼?
就是抱有悲觀的態度,卻還有樂觀的作戰精神。
戰壕裡靜了下來,朱大常擦著槍,湯向榮也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