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貧民區的上空,汽油燃燒的黑煙滾滾直衝雲霄,混雜著燒焦毛發的腥臭味,嗆得人作嘔。
張涵叼著一根未點燃的香煙,靠在一根撞歪的路燈杆上,望著不遠處那座燈火通明的大型連鎖超市,眉頭微蹙,心裡翻湧著說不清的滋味。
有恐慌,有茫然,還有一絲被世界拋棄的寒涼。
他現在是真不知道眼下該怎麼辦了。
街道辦像是徹底遺忘了他這個基層乾部,或許打從危機爆發的那一刻起,就默認他活不下去了。
不然怎麼連象征性的問詢、走個過場的麵子工作都懶得做?
沒人關心他能不能安全撤回市區,更沒人在意他此刻是死是活。
在這場關乎整座城市存亡的浩劫裡,他這樣的小角色,輕得不值一提,無足輕重。
同伴老徐勸不住,紅著眼睛哭喊著要去轉運中心碰運氣,說哪怕扒輛車也要回市區。
可張涵剛去過那,空蕩蕩的停車場連輛車的影子都沒有,那些本應轉運難民的大巴、卡車,早被轉運站的工作人員提前開回市區避險了,隻留下滿地狼藉的行李和幾處熄滅的篝火。
轉運中心門口還留著一部分警察,他們穿著沾了塵土的製服,正跟幾名挎著地圖包的軍官交談。
手指在地麵上大致比劃著這片區域的建築布局、街巷走向,還有該重點固守的路口與高地,每個人臉上都沒什麼表情,語氣急促卻沉穩。
公務員也沒見還剩幾個,偶爾能瞥見一兩個,也都是低著頭、步伐沉重地朝著市區方向步行,脊背佝僂著,沒了往日的體麵,隻剩倉皇趕路的狼狽。
“看來,是真隻能靠腿往回挪了。”
張涵甩了甩手,強顏歡笑道。
他試著按了按手機電源鍵,屏幕毫無反應,現在跟塊冰冷的板磚沒兩樣,連最後一點與外界聯係的希望都斷了。
抱著肩往前走了幾步,啪嗒一聲,像是踩碎了什麼脆物,他低頭一看,鞋底沾著一小節蜷縮的小指骨。
白森森的,被這寒天凍得發脆,剛才那一下,直接碎成了兩三段,跟化到一半的冰棒沒差彆。
“哼…泡椒雞爪。”
張涵擠出一聲似笑非笑的氣音,說不清是麻木還是荒謬。
右手摸句腰側轉輪手槍的握把,隨即又低下頭,避開那節碎骨,腳步沒停地繼續往前走。
屍體已經清理乾淨了,可路麵上還留著幾道深褐色的痕跡,那是洗不掉的血漬。
這場災禍裡,大概有七八萬難民沒撐過來,空氣中至今飄著一股類似烤肉的焦糊味,任憑凜冽的寒風怎麼刮,都散不去半分。
活下來的難民也沒多少生路可走。
所有18到50歲的壯年男性,全被征召成了民夫,一邊掄著鐵鍬搶修防禦工事,一邊充當隨時可能補入前線的儲備兵員。
粗略算下來,大概也有五六萬人吧,具體數字張涵說不清,隻知道街上隨處可見扛著工具、腳步虛浮的漢子。
其實也算是絕境下趨於現實的低頭。
指揮層比誰都清楚,這些缺乏訓練的平民留下來,既不會開槍,也聽不懂戰術指令,非但幫不上前線大忙,反倒可能因恐慌引發混亂,甚至擠占本就緊張的糧食與醫療資源。
但國防部此前發布的動員令從不是擺設,“公民有保衛國家之義務”的條款字字千鈞,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這是刻在國防法規裡的強製要求。
這種動員模式,早有無數曆史先例可循。
而強製動員的法理與傳統,更是貫穿了近代戰爭史。
一戰時期的法國,為抵禦德軍進攻,曾在短時間內征召數十萬平民參與馬奇諾防線的前期構築。
二戰中的英國,在本土防空作戰中,不僅組織平民加入防空誌願隊,更要求男性平民參與反坦克障礙搭建。
從製度根源看,許多國家的兵役傳統本就帶有強製屬性。
瑞士推行了近兩百年的“全民皆兵”製度,18至42歲男性均需定期服役。
以色列自建國起便實施普遍兵役製,適齡公民無論男女都需服兵役,正是這種製度讓其在數次中東戰爭中快速集結起有效戰力。
對壁水市而言,此刻征召民夫既是法律要求,更是對曆史經驗的借鑒。
當正規軍需聚焦前線防禦時,平民構築的工事就是第二道“城牆”,而這些民夫本身,也是防線最末端的儲備力量。
“你好,請讓一讓。”
兩名士兵抬著一個沉甸甸的軍綠色箱子,腳步匆匆地朝張涵喊道。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