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涵的眼神沒半點波動,甚至沒低頭看腳邊的婦女一眼。
仿佛抱著他褲腿的不是兩個活生生的人,而是兩塊沾泥的石頭。
“留個後?”
他自己都陷在這爛泥裡拔不出腳,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一定,哪有閒心管彆人家的死活。
給你家留後,那彆人家的兒子、丈夫、父親就該去前線填坑?
家家戶戶都要留後,這仗還打不打了?
亂世裡,誰不是在苟活,誰又能顧得上誰?
“等通知吧,就算陣亡了,也有撫恤金。”
張涵猛地甩腿,硬生生掙開她們的手。
旁邊的民兵見狀,趕緊上前架住還想往前撲的婦女,把她們按在旁邊的雪地上,低聲嗬斥著不讓靠近。
倆婦女哭喊聲越來越大,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兒子一步一回頭的走遠,卻無能為力。
周圍的難民大多耷拉著腦袋,有人偷偷瞥了眼這一幕,眼裡隱約露出不忍,卻沒一個人敢多說一句勸阻的話。
仗打到這個份上,誰家不是妻離子散?
誰家沒死過一兩個人?
同情彆人的功夫,還不如想想自己能不能熬過今天,沒人敢惹眼前這個帶著民兵、能決定人生死的隊長。
“上頭決定的事情,又是你我能放得了水的。”
張涵低頭自語道,手指輕輕撫平被拽得皺巴巴的褲腿。
身上這套21作訓服全套穿著確實合身,麵料厚實,保暖性能也比之前穿的保安服強多了,連帶著他煩躁的心情都平複了一點。
將有些鬆了的鞋帶重新係好,抬起頭,目光從容不迫的重新紮進人堆裡。
這種能決定彆人命運的感覺,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很享受。
從前他隻是個看人臉色的臨時工,誰都能對他呼來喝去。
現在,他一句話,就能讓一個人去前線,或是暫時保住性命。
他有時候也會想,自己是不是心理變態了?
可轉念一想,廝殺了這麼久,見了太多殘缺不全的屍體,聽了太多絕望的哭喊,就算是心理正常的人,也遲早會被這亂世磨出點毛病來,也就釋然了。
“你,過來。”
張涵的聲音再次響起,旁邊的民兵立馬會意,伸手撥開擋路的人群,徑直走到一個蜷縮著的男人麵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半提起來,轉頭看向張涵,等著確認。
張涵掃了那男人一眼,輕輕點頭。
那男人三十出頭,穿件洗得發白的舊工裝,胳膊上的腱子肉把袖子撐得鼓鼓的,不像旁人那樣縮著脖子發抖,也沒往人堆深處鑽,隻是低著頭。
被民兵揪起來時,他愣了愣,眼裡閃過明顯的懼意,卻沒像其他人那樣掙紮哭喊、往後躲閃,隻是深吸一口氣,沒說半句廢話。
被鬆開後,拍了拍身上的雪和泥,一步步走出人堆,默默站到了那個高個青年身後。
“一個、兩個、三個……”
張涵步伐很慢,可所過之處,人群都下意識往後縮,像人為留出的真空地帶。
被選中的人大多臉色慘白,卻沒人敢公然反抗,隻能拖著沉重的腳步,聚攏到指定的角落。
轉眼已經選了十三個,還差最後兩個。
張涵揉了揉太陽穴,稍微有些氣喘,眉頭微微皺起。
剩下的不是過於瘦弱,就是眼神裡隻剩絕望,連站都站不穩。
他正準備回頭問問民兵有沒有遺漏的,眼角餘光卻瞥見了人群邊緣的一個身影。
那是個女人,身上裹著一件淡綠色的羽絨服,頭發亂糟糟地粘在臉頰上,沾滿了雪粒子和泥點,臉上又臟又黃,唯有一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透著點倔強的光。
張涵的腳步頓住了。
他覺得這雙眼睛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兒見過,可一時又想不起來。
“把那個女的揪出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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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涵抬手指了指,命令道。
一個民兵立刻把槍往背上一甩,大步衝過去,不顧女人的掙紮,薅著後頸的衣服就把人硬生生拖了過來,女人踉蹌著,嘴裡發出低低的反抗聲。
張涵往前挪了兩步,蹲下身,借著地上的雪光仔細打量。
女人被拖得一個趔趄,站穩後立刻往旁邊縮了縮,雙手死死抱住膝蓋,胳膊肘抵著胸口,像隻被逼到牆角、隨時要反撲的小野貓。
“夏檸?”
張涵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裡帶著點不確定,這模樣,實在跟記憶裡的人對不上號。
女人的身體猛地一僵,緩緩抬起頭。
那雙原本滿是戒備的眼睛瞬間睜大,裡麵翻湧著震驚、難堪,還有藏不住的狼狽,嘴唇哆嗦著動了好幾下,才磕磕絆絆擠出幾個字:“張……張涵?”
“還真是你。”
張涵揮了揮手,讓民兵退到一邊,心裡忍不住感歎,這世道可真小。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夏檸,是在早前的隔離區。
那時候她穿著乾淨的校服,梳著整齊的馬尾,說話溫溫柔柔的,眼裡滿是對日子的熱乎勁兒,還跟他打聽前線的情況,帶著點沒被世事磋磨過的天真。
那會兒戰事還沒這麼糜爛,相處也不過大半天,沒想到會在這地方再遇上。
可眼前的夏檸,哪裡還有半分當年的影子?
渾身沾著泥汙,衣服又舊又破,整個人透著股從泥坑裡爬出來的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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