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在這兒?”
張涵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輕了些。
夏檸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聲音細若蚊蚋:“一言難儘……到了難民收納點,我才知道家人……都沒了。”
“我以為最壞的已經到底,結果火舌從帳篷頂舔下來,像老天嫌我們剩得還不夠少。”
“我被人潮卷著往外滾,鞋踩掉了,嗓子哭破了,剛摸到柵欄,轉頭就被強行征召了。”
“後來有個軍官,領口金星晃得人眼花,他說‘哭什麼,給你條活路’。
“那一夜……我把自己當紙一樣攤平了,任他拓印。”
第二天,他甩我一張‘家屬通行證’,我就這麼被郵包似的寄到後方,命是撿到了,隻是不知道是誰的命。”
張涵沉默了。
煙癮忽然上來,摸了摸口袋才想起煙早抽完了。
他不用細問也能腦補出這一路的糟心事。
一個沒高中畢業的學生,從家破人亡到流離失所,再被當成隨便擺弄的物件,換誰都得磨掉半條命。
倆民兵在旁邊交換了個眼神,那點疑惑和不耐明晃晃寫在臉上。
稍顯年輕的那個憋不住,弓著腰湊過來,一手擋在嘴前,嘴幾乎貼到張涵耳廓上:“張隊,選個女人乾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到了前線也是累贅。”
那語氣裡的嫌棄半點沒藏著,糙漢子的直白勁兒上來了,帶著對“派不上用場的人”的天然不耐,末了還偷偷瞥了夏檸一眼,那眼神跟看塊絆腳的石頭似的。
張涵沒回頭看他,隻是抬了抬下巴,朝外圍的方向努了努嘴,手指快速揮了揮,聲音冷硬:“盯著那些難民,彆一會槍被搶了。”
“是。”
民兵咂了下嘴,滿臉的不理解都快溢出來了,卻也不敢多嘴。
雖然不是一個指揮體係,但人家軍銜擺在那兒,自己隻能低頭服軟。
張涵的目光還落在夏檸身上,心裡頭莫名升起了些優越感。
挺諷刺的,當初從隔離區出來,這姑娘還追著勸自己去當兵,眼睛亮得像揣了顆星星,女強人的模樣仿佛刻在眼前:“張涵,作為一個男人,為國捐軀保衛國家,乃義不容辭的天理!”
可現在呢?
輪到她自己要上戰場了,卻活得跟條搖尾乞憐的狗似的,卑微地求著彆人給條活路,像隻被踩進爛泥裡的螞蟻,連抬頭正眼瞧人的勇氣都沒了。
“張涵,你…你可以給我一個家屬名額嗎?”
夏檸忽然慢慢撐著膝蓋站起身,後背悄悄挺了挺,還飛快地用袖口蹭了蹭眼角,硬著頭皮抓住了張涵的肩膀,像是賭上了最後一點念想。
她算是看透了,男人嘛,不過就是圖個順眼,圖點皮肉上的衝動。
反正自己早就不是乾淨身子了,殘花敗柳一個,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交易,能活下去就行,隻要不死,怎樣都好。
“我也是被強行征召的,沒有名額。”
張涵當即拒絕,同時用手反複搓了搓新長出的頭發,又硬又紮,蹭得手心有點癢,也蹭散了那點莫名的情緒。
“這破地方就是活地獄!留下來肯定活不成的啊!”
夏檸的心理防線徹底崩了,眼淚“啪嗒”往下掉,放聲大哭,帶著鑽心的委屈和恐懼,哀求道:“隻要不讓我上前線,怎樣都行。”
“我警告你放手。”張涵被她抓得有點煩,卻沒直接甩開,隻是扭頭喚道:“把這個女人控製住,她有些情緒失控了。”
年輕民兵早看夏檸糾纏不休不順眼,應聲快步上前,探手就攥住夏檸的手腕,拇指按在她虎口,其餘四指扣住手腕內側,猛地往外一擰。
夏檸吃痛,“啊”地叫了一聲,手指卻沒鬆,反而抓得更緊。
“這位女士,請你配合一點。”
民兵眉峰一沉,另一隻手伸過去,攥住夏檸的後領往上一提,同時膝蓋頂在她大腿根,力道往下壓。
“我怎麼不配合了!”
夏檸上半身被扯得往前探,大腿根被頂得發虛,重心一歪,抓著張涵的手再也使不上勁,“呼”地鬆了開來。
她不甘心,空著的另一隻手還想往前夠張涵的胳膊,民兵已經順著擰著她手腕的力道,往背後一剪,力道收得極緊。
“張涵你個王八蛋。”
夏檸疼得渾身發顫,眼淚掉得更急,歇斯底裡的吼道:“好歹認識一場,你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人這麼對我?”
民兵手上頓了頓,抬眼飛快瞥了張涵一眼。
見張涵站在原地沒吭聲,既沒說停,也沒彆的表示,便低下頭,順勢往下按她的後頸。
夏檸腳下沒根,膝蓋“咚”地一聲磕在地上,她想抬頭再罵,民兵已經單膝跪了上去,膝蓋頂在她後腰上,手掌死死按住她的後腦勺,把她的臉直接按進了地麵的塵土裡。
“鬆手!還敢纏?”
民兵低吼一聲,按在她手腕上的手又加了兩分力,“再動就把你捆起來扔一邊!”
夏檸掙紮了兩下,手腕被擰得發麻,後腰被頂得喘不過氣,臉埋在土裡吸進滿口的雪沫,哭聲變成壓抑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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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涵站在原地沒動,目光掃過夏檸被按在地上的背影,歎了口氣。
自己動手推搡一個姑娘,隻會招來更多閒話,讓民兵處理,既符合規矩,也少些麻煩。
周圍原本蹲在地上、要麼發呆要麼閒談的難民,齊刷刷投來異樣的目光。
離得最近的是個穿灰色大衣的中年婦女,立馬往旁邊穿藍色羽絨服的大嬸身邊湊了湊,嘴角撇得能掛個油瓶:“你瞅瞅你瞅瞅,這指定是那軍官想強迫人家姑娘做啥不光彩的事!你看把人家嚇得,臉都白了,哭得多可憐!”
“可彆瞎猜!”大嬸趕緊拉了她一把,手指在嘴唇上“噓”了一聲,也壓低聲音反駁,“我家小子上個月才入的伍,部隊軍紀嚴著呢,哪能有這種事?我瞅著他倆說不定是老鄉,或者早就認識,姑娘是真遇上難處了才求他的!”
她兒子是兵,打心底裡不願相信部隊裡會有這種糟心事,說話時還忍不住朝張涵那邊看了兩眼,帶著點維護的意思。
“認識?認識能讓姑娘這麼求著?”
大媽不依不饒,挑眉瞥了眼夏檸,“我看啊,指不定是這姑娘想走捷徑,故意找軍官搭話呢!這年頭,為了活命,啥法子想不出來?”
旁邊一個裹著頭巾的大嫂也插了嘴,聲音細細的:“話也不能這麼說,你看這姑娘年紀輕輕的,多可憐啊。真要是能有個活路,誰願意這麼放下臉麵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