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319分,張涵和另外四名中隊小隊長,擠在貧民區前沿防線後不到五公裡的一棟殘樓四樓。
整麵窗玻璃已被衝擊波震得粉碎,碎渣混著塵土積在牆角。
寒風裹著遠處斷續的槍炮餘響飄來,刮得人顴骨發疼,幾人卻動都不敢動,保持軍姿的同時,目視前方,分出心神壓抑住不停顫抖的身軀。
房間中央的實木桌被炮火震得歪歪斜斜,桌麵落著一層薄灰。
一名正規軍少尉弓著腰,左手按在滿是折痕的作戰地圖上,指尖指著標注“火力點”的紅圈,右手捏著的熒光手電斜斜照在圖上,光線抖得極輕。
南郊電力雖部分恢複,這片重災區仍陷在漆黑裡。
身後的上士半蹲身子,膝蓋頂著桌沿,右手握著支鉛筆,筆尖在地圖邊緣飛快記著,壓低聲音湊過去:“蔣少尉,抽調來的正規軍步兵班已經占據左側樓房,還帶了一挺重機槍和兩具反器材火箭筒,到位三分鐘了。”
“我看到了。”蔣偉傑淡淡回道,伸手又在地圖上畫了個紅圈:“但我們的防禦麵積較廣,總兵力不到100人,想要守住,談何容易?”
“可上級已經加強了我們一個步兵班,還有一個民兵班。”
上士直起腰捶了捶背:“再加上還有70多人的義勇軍,相比較其他防區,我們已經算壓力較小的了。”
“你不了解感染者嗎?”蔣偉傑意有所指的抬眼,斜睨著一旁的張涵等人,目光裡帶著明顯的輕蔑,“更何況,這些人也配叫義勇軍?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裡湊出來的叫花子部隊,真遇上感染者衝鋒,還不是得靠我們正規部隊頂在前頭?”
上士不敢反駁,連忙點頭稱是,嘴角卻下意識地抿了抿,眼底飛快閃過一絲不屑。
這位蔣偉傑少尉是今年才從士官學校畢業的,在同期士官裡就是個中不溜的水準,本事沒多少,就會按部就班混資曆的水準。
誰曾想末世亂局之下,正規指揮人才死的死、傷的傷,缺口大得嚇人,偏偏又趕上政策鬆動。
為了快速補全軍官缺口,搞了個加急的軍官速成班,不問根基隻看“眼下能用”,他才算踩了天大的狗屎運,憑著幾分鑽營,硬生生擠了進去。
可那速成班說是進修,實則不過是半個多月的填鴨式教學,聽幾堂紙上談兵的指揮課,就匆匆授了少尉軍銜,派到這前沿防線來“挑大梁”。
但最讓人不齒的,偏是這種從底層泥沼裡摸爬滾打上來的人,一旦踩上了一星半點的高位,就立刻翻臉不認人,把自己當初的窘迫模樣拋到了九霄雲外。
如今他頂著少尉的頭銜,便覺得高人一等,看向張涵這些義勇軍的眼神,滿是居高臨下的鄙夷,仿佛他們連呼吸都礙著他的眼。
張涵依舊垂著頭,帽簷壓得極低,遮住了眼底的情緒,裝作沒聽見那刺耳的羞辱,指節被捏得發白,可終究還是緩緩鬆了勁。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他們這些沒後盾的義勇軍,在正規軍眼裡不過是隨時可以丟棄的炮灰,彆說隻是旁敲側擊的羞辱,就算真被指著鼻子罵,也沒有還口的資格。
兵是將的膽,將是兵的魂。
可自己手底下的兵卻給不了膽。
雖說人人配了頂帶著劃痕、磕磕碰碰的鋼盔,看著像模像樣,可手裡的步槍連一顆實彈都沒發。
反倒是吃飯的時候,一個個像是餓鬼投胎。
裝備領取處的夜宵本就分量有限,夠每人墊墊肚子,可不少人狼吞虎咽吃完,還趁機把下一餐的補給都吃了不少。
張涵看在眼裡,心裡又酸又澀,他知道這些人大多是餓怕了。
對食物的執念刻在骨子裡,可這般模樣,落在蔣偉傑眼裡,更成了嘲諷他們是“叫花子部隊”的把柄。
“算了,讓他們回去吧。”
蔣偉傑不耐的揮了揮手,又小聲罵道:,“除了吃啥也不會,跟造糞機器沒兩樣,留在這還占地方。”
上士立刻轉身,臉上堆著幾分不自然的歉意,對幾人低聲道:“你們先回去吧,在這也幫不上啥忙,還受委屈。”
張涵是幾人中軍銜最高的,他緩緩抬頭,抬手敬了個標準的軍禮,聲音壓得平穩:“是。”
走出房門的瞬間,身後傳來幾人不約而同的長舒氣聲。
一名中士終於忍不住,壓低聲音咬牙抱怨:“征兵的時候說得比唱的好聽,又是‘保家衛國’又是‘優先補給’,到了前線倒好,成了打稻子剩下的糠,連口氣都喘不順!”
沒人接話,所有人都低著頭快步往回走,腳步又沉又急。
張涵所在的部隊因為裝備相對齊整些,被分到了與正規軍同一棟防禦大樓,這棟樓由一個民兵班加三個義勇軍小隊共同駐守。
一樓出口處,兩名民兵正縮著脖子站崗,見張涵等人走來,立刻挺直腰板,齊聲喊:“長官好!”
張涵沒回應,也沒抬手回禮,隻是悶頭往前走。
還長官呢,不過是個好聽的名頭。他這會兒才徹底明白,自己這準尉軍銜,多半是個榮譽擺設,實際職能跟個上士也差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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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走著,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爆炸,緊接著滾滾煙塵衝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