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依舊清冷。
馮記書坊那塊褪色的舊木板招牌,在上午並不熱烈的日光下顯得愈發黯淡無光。
馬車在巷口停穩後,蘇康下車,讓王剛在車旁等候,自己抬步走向那半開的陳舊門扇。
店堂裡光線昏暗,浮塵在唯一的光柱裡無聲地上下翻飛。
書架下,那個戴著破舊氈帽、身形有些佝僂的夥計或是馮錚亮本人)聽到腳步聲,慢吞吞地直起腰,從一架高梯上挪著下來。
他眯著眼看向門口逆光中走進來的身影,臉上沒什麼表情,隻帶著常年浸在墨香與塵埃裡的疏離和麻木。
“這位客人,要尋什麼書?”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
蘇康站在略顯逼仄的書店中間,目光並未在那些落灰的線裝書冊上停留,反而直直地看向眼前這位店主人,拱了拱手,開門見山:“馮先生?”
馮錚亮扶著梯子的手微微一頓,枯瘦的臉上肌肉牽扯出一個像是“驚訝”的神情:“正是老夫。蘇……大人?”
他終於認清了來人,聲音裡帶上一絲極力掩飾卻仍透出來的愕然。
他實在沒料到這位新縣令會親自登門,出現在他這荒涼的書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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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康神態自若:“正是本官。此次冒昧登門,是有一事相請。”
他看著馮錚亮那雙布滿歲月痕跡卻又深邃難測的眼睛,聲音清晰平靜:“馮先生在威寧衙門行走多年,熟知本地人情世故,才學能力皆有口碑。本官初來乍到,諸事繁雜,正需一位得力臂助,參讚公務,熟悉典例。不知馮先生,可願再屈尊回衙門,擔任師爺一職?”
這邀請來得太直白,也太出人意料。
馮錚亮明顯愣住了。
他下意識地捋了一下山羊胡須,嘴唇微動,一時竟忘了詞兒。
他萬萬沒想到,這位新縣令不僅親自來了,還是來“請”他的?
“至於薪俸,”
蘇康頓了頓,語氣鄭重,甚至帶著一點不容置疑的“大方”,“月俸十五兩銀子。”
這話剛落地,馮錚亮那雙渾濁的眼睛裡,陡然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光彩。
十五兩!
這比他當年在楊運來手下當差時的十兩俸銀還要高出整整五兩!
這對於守著這間幾無進項的破書坊、幾乎要靠著清苦度日的馮錚亮來說,不啻於天上掉下個大餡餅!
震驚、疑惑、難以置信,還有一絲深藏於眼底幾乎難以察覺的微光,在他臉上交織變幻。
空氣凝滯了片刻,書店裡的浮塵仿佛都忘記了飄動。
就在這片刻的沉默裡,遠處隱約傳來一陣咕嘟咕嘟的聲響,還飄散著一股濃鬱熟悉的香味——鄰居家那鍋燉了一早上的爛糊肉,大概正是火候!
這陣煙火氣的暖香,像一個極其細微的楔子,輕輕敲開了凝固的氣氛。
馮錚亮那原本繃緊的、帶著探究和防禦的脊背,似乎微微鬆弛了一絲絲。
他看著眼前這位年輕縣令臉上清晰流露的誠意,再想想自家後院那五張嗷嗷待哺的嘴巴,心裡那點百轉千回的疑竇和對未知的憂慮,終究抵不過這實實在在的五兩銀子的重量,也抵不過這飄渺卻又誘人的“安穩”氣息——無論是物質上的,還是位置上的。
他張了張嘴,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最終,那乾枯的臉上努力擠出一個帶著點感激、更多是苦澀複雜的笑容,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微微顫抖:
“蘇……蘇大人如此抬舉,老……老朽,慚愧。”
他抬起枯瘦的手,又下意識地在身後的大書架上摸索了一下,仿佛在觸碰某種支撐,“但既然大人不棄老朽衰朽,老夫……敢不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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