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康一時有點出神,就瞅著柳青在那兒磨墨。
昏黃的燈光底下,小丫頭側著頭,手腕子勻勻地轉著,那模樣,倒真有點畫裡仕女的韻味。
“少爺,墨磨得了。您是在這兒用,還是……我給您捧回屋去?”
柳青那清脆的聲音,把他那飄遠的魂兒給拽了回來。
“不用!我自個兒拿回去。”
蘇康回過神來,麻利地站起身,把桌上那幾件“老古董”一劃拉,紙張在下,硯台和毛筆、墨塊在上,捧在手裡,另一手擎著蠟燭燭台,扭頭就走出了柳青的小屋門。
柳青站在門口暗影裡,眼巴巴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主屋門後。
她輕輕地歎出了一口氣,心裡頭像是泡了五味雜陳的湯。
這一天發生的事兒,樁樁件件都透著陌生。
少爺……咋跟換了個人似的?
可這種“陌生”吧,偏偏又讓她心裡頭升騰起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感和暖乎勁兒。
要是……能一直這樣……該有多好啊?
蘇康還不曉得,他這改頭換麵的勁兒,不光把家裡那些勢利眼看懵了,就連柳青這小丫頭的心裡,也開始悄悄地起了變化。
回屋,關上門,吹了吹桌上的灰,蘇康把那疊皺巴巴的紙鋪開,禿毛筆舔了舔墨汁。
該鼓搗點啥買賣呢?乾啥最來錢?
蘇康摸著下巴,就琢磨開了。
他腦子在飛快運轉著,手上也沒停,那筆尖就在紙上戳戳點點,歪歪扭扭留下了幾個墨團團:
“燒酒”白酒),
“抹臉油”化妝品),
“刻字印書”書刊印刷)。
嘿!上輩子那點老底子可總算派上用場了!
他雖然是啃書本曆史考古)的,可為了修那些老物件,硬啃了不少“工家”的學問化學、物理),怎麼釀酒、怎麼配些膏膏粉粉、怎麼印書印冊,嘿,他門兒清!甚至那些機巧物件兒,他也能搗鼓一二!
這些擱在這大乾朝?那可是妥妥的獨門絕技!閉著眼睛都能掙大錢!
再說,這些買賣起點低,不用金山銀海地砸本錢,正適合他這個光杆司令、從頭再來的落魄大少爺!
不過!急不得!
蘇康把筆一撂。
京城這地界兒水深,不先蹚蹚路、摸清門道就擼袖子乾?那就是找栽跟頭!等溜達幾天,瞅準了機會再說。
想到這,蘇康心裡那股勁兒就直往上拱,一時興起,抓起筆,在那皺紙一角,唰唰寫下了兩行字: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這行楷字體,可是他當年在碑林裡對著古帖狠練過的,筋骨硬朗,帶著股子勁兒,瞅著就順眼!
蘇康瞧著自己這字,心裡頭美滋滋地給自己點了個讚。
寫完這句,他的心思又飄了起來——科舉,這可是另一條金光大道!
按理說,他今年二十一,擱彆人身上,從頭念書考科舉,估計黃花菜早就涼了!
可對他蘇康來說……
考那死記硬背的經義文章?隻要他咬咬牙,把那幾本“聖賢書”啃透應該不算難事。
至於什麼策論、詩詞歌賦?嘿嘿!他腦子裡塞的可都是現成的千年精華!
跟大乾朝的書生們放一塊兒比?那簡直就叫降維打擊!保證誰也看不出破綻來!
所以啊,科舉這座獨木橋,就他而言,最大的坎兒,就剩下那些拗口的“聖賢之言”了。
時間?緊巴巴的!
他記得清楚,今年正好趕上三年一考的“大比年”!
再過十天就到七月中旬了,院試開考!過了院試,才算是“秀才相公”。
緊接著,八月金秋就是“秋闈”,那可是考“舉人老爺”的大考!
再往後,才是明年春天的“春闈”會試),搏那進士功名!
他得先衝過院試關!
好在……蘇康扒拉原主那點可憐的記憶,好像……五年前?他爹使了不少銀子,硬給他捐了個“童生”的名頭?
這純粹就是個入場券!雖說丟人吧,他好歹也有資格去擠院試那道門檻了!
盤算到這兒,蘇康心裡那點小鼓也終於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