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懶洋洋爬上威寧縣的青瓦屋頂,已近三竿。
二堂裡,蘇康才悠悠然掀開眼皮。
這一回籠覺,倒把黎明前送走那位瘟神縣尊帶來的晦氣衝淡了幾分。
“王叔!”
蘇康的聲音,乾脆得像是鐵匠鋪裡砸下的錘子。
“少爺!”
王剛應聲閃出來,一身利落短打。
他右臂上的箭傷,在換了兩次藥後,已經好了很多,基本可以使得上勁了。
“叫上青兒,”
蘇康甩著袖子就走,步子邁得又大又穩,直奔衙門口那方冰冷冷的石板地,“上街!溜達去!”
“溜達?”
王剛心裡打了個突,緊趕兩步,小心翼翼地問道,“少爺,您……不先點個卯?衙門裡那摞公文……”
這位爺在京城就是以勤快著稱,剛來威寧更是繃得像張滿弓,這椅子還沒坐熱乎就想著逛街?
王剛總覺得這事兒透著那麼一股邪氣。
蘇康倏地側過臉,嘴角往上一勾,扯出個冷得掉冰渣子的笑紋,大手一揮:“少廢話!逛就是公乾!快去叫人!”
“得嘞!明白了!”
王剛渾身一個激靈:得,那點寒氣兒裡分明是刀子出鞘前的冷光。
他也不廢話,轉身就朝後衙竄去,步子都帶著點聞到血腥味兒的興奮。
後衙角門邊,換了身乾淨青布短襖配淡雅百褶裙的柳青,正拿著大掃帚跟院裡的落葉較勁,麻利地打掃著前任縣令留下的空院子。
王剛風風火火撞進來:“青丫頭!彆掃了!快,少爺有活兒!”
柳青動作一頓,掃帚往牆角一靠,拍拍手上的灰,也不多問,利落地跟了出去。
不一會兒,三人便跨出了威寧縣衙那兩扇沉重大門。
清晨的空氣涼絲絲的,還殘留著露水的潮氣。
街上店鋪十家裡開了七八家,偶有拉著獨輪車的貨郎吱呀呀走過。
陽光透過薄霧,在青石板上投下道道濕漉漉的光痕。
三人的腳步聲“哢嗒、哢嗒”,在略顯空曠的街麵上格外清晰。
“王叔,青兒,咱們這趟出來溜達,為的是探查城中那些比較大的店鋪酒樓,查清它們的底細,看看這些地方都跟衙門裡的哪些大人有關,尤其是帶著‘曹’、‘宋’、‘尉遲’和‘馮’字之類的店鋪酒樓,更要查探得仔細一些。”
走在路上,蘇康便跟悄悄地王剛和柳青交了底。
柳青聽得連連點頭,王剛更是躍躍欲試。
蘇康甩著手走在頭裡,那眼神可不像閒逛,活脫脫一頭初來乍到的虎,慢悠悠踱著步子,目光銳利地掃過兩邊街景:緊閉的鋪門、昨夜沒收拾乾淨的夜市攤子、被露水打得蔫頭耷腦的舊布招牌。
他專挑那門臉光鮮亮眼、地盤寸土寸金的大鋪子門前往來溜達。
南街頭上,金記南貨店的雕花槅扇門剛卸下半塊板,裡頭人影晃動,壓低的說話聲隱隱透出來;斜對麵的張記生藥鋪,高高的櫃台後麵,夥計拿著禿了毛的掃帚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掃帚都快杵到牆皮裡去了。
蘇康隻管逛蕩,包打聽的事,自然是由王剛和柳青包圓了,兩人樂此不疲。
三人從縣衙所處的城中位置出發,先東後北,從北到西,自西向南,再由南到東,溜達了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