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大清早,大王屯的人比雞起得還早。
昨兒個蘇大人說要蓋“正經房子”,誰都想瞅瞅這“正經房子”到底啥樣,更多的人是來看笑話的。
蘇康帶著人一到,就先跑去看石灰坑。
原本冒泡的水已經平靜下來,坑底結了層乳白色的膏狀東西,跟熬稠了的米湯似的。
“成了!”
蘇康一揮手,“把這石灰膏挖出來,小心點,彆帶太多水。”
幾個漢子急忙用木瓢把石灰膏舀出來,裝在大木盆裡。
蘇康又讓人把磨好的火山灰、篩好的河沙都扛過來,蹲在地上比劃:“火山灰三斤,石灰膏兩斤,河沙五斤,摻和到一塊兒,再加水攪。”
“就這?”
劉鐵臂看著地上堆的三樣東西,一臉懷疑,“這玩意兒混起來,能比黃泥結實?”
“少廢話,攪!”
結果攪起來才知道有多費勁,剛開始還能勉強攪動,越攪越稠,跟攪一鍋熬過頭的漿糊似的,黏得木棍子都拔不出來。
“我來!”
劉鐵臂挽起袖子,搶過木棍子使勁掄,臉憋得通紅,額頭上的青筋都蹦起來了,“這啥玩意兒啊,比和麵還費勁!”
旁邊幾個壯漢輪流上,折騰了快一個時辰,才攪出一堆灰撲撲、疙疙瘩瘩的粘稠漿糊,看著跟沒和好的麵團似的,實在不起眼。
“蘇大人,就這‘泥巴’?”
王貴家的小兒子狗娃蹲在旁邊,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瞅著,“用這蓋房子,風一吹不就散了?我剛才聽見李大叔說,這玩意兒曬乾了跟鍋巴似的,一掰就碎。”
“可不是嘛,”
一個看熱鬨的婆娘抱著胳膊,跟旁邊人嘀咕,“你看這灰不溜秋的,還疙疙瘩瘩,哪有黃泥細膩?我家醃鹹菜的壇子都比這光滑,用這蓋房,怕是撐不過今年冬天。”
蘇康沒理會他們,繼續指揮著:“先往地基裡倒一層灰漿,鋪厚點,再墊大石塊,石塊上再鋪灰漿,就這麼一層層來。”
等地基壘到地麵時,他突然喊停,指著石縫對幾個石匠說:“拿灰漿把這些縫都糊嚴實了,一點空隙都不能留!”
“啥?”
老石匠瞪圓了眼,手裡的瓦刀差點掉地上,“糊縫?蘇大人您沒說笑吧?咱蓋石頭牆,講究的是‘乾壘’,石塊對齊了就行,哪用得著糊縫?這灰漿稀糊糊的,乾了還不裂成碎渣?”
旁邊的石匠也跟著點頭:“就是啊大人,黃泥糊縫都撐不了半年,這白漿糊上去,怕是一場雨就衝沒了,還得讓蟲子蛀空了!”
蘇康卻板起臉:“讓你們糊就糊,哪來那麼多廢話?每塊石頭的棱角、縫隙,都得用灰漿填實,厚的地方要抹勻,薄的地方要補夠,不許偷工減料!”
幾個石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情不願地拿起抹子,往石縫裡填灰漿。
那灰漿黏得很,抹子一刮就拉絲,弄得滿手都是,還得一點點往縫裡塞,比乾壘石塊費勁十倍。
“這不是瞎折騰嗎?”
一個年輕石匠邊抹邊嘟囔,“好好的石頭牆,非要糊這破漿,回頭裂了縫,還得怪我們手藝差。”
“我瞅著懸。”
有個漢子蹲在牆根下抽煙,小聲跟旁邊人說,“這灰漿看著硬,萬一淋了雨,不就化了?去年我家豬圈用黃泥糊的,一場大雨就衝垮了,這玩意兒還不如黃泥呢。”
“誰說不是呢,”
另一個漢子接過話,“我看蘇大人就是想當然,城裡的房子是磚木結構,咱鄉下得接地氣,用這洋玩意兒,怕是要出亂子。再說那土窯,指不定燒的是啥邪門東西,不然那灰漿咋會冒泡發熱?”
一個穿粗布短打的漢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我看那土窯就是個幌子!前兒個夜裡我起夜,瞅見蘇大人讓人往窯裡扔了些黑糊糊的東西,保不齊是啥巫蠱之物,不然這灰漿哪來的邪勁?”
“真的假的?”
旁邊的人立馬緊張起來,“巫蠱之物可不能碰啊!沾了要倒黴的!”
“我看像。”
又有人附議,“不然蘇大人為啥神神秘秘的,說兩日後見分曉?保準是在搞啥見不得人的勾當!”
狗娃偷偷摸了摸牆,灰漿已經有點硬了,不像剛抹上時那麼黏手,但他還是擔心:“爹,這房子真能住?彆半夜塌了把咱埋裡頭。剛才二柱子說,這牆看著結實,其實是空架子,跟戲台子上的假牆似的,一碰就倒。他還說,那土窯根本不是燒石灰的,是蘇大人藏金銀財寶的,蓋這房子就是為了掩人耳目!”
王貴的心裡也在打鼓,可看著蘇大人一臉篤定的樣子,就又把話給咽了回去。
當天傍晚,石牆壘到了七尺高,每一層石塊的縫隙都被灰漿糊得嚴嚴實實,連風吹過都聽不到一絲漏風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