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那氣勢,再加上那挨了拳頭還紋絲不動的堤壩……
這老頭,不正是有過一麵之緣的那位左相劉文雄嗎?他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蘇康嘴角撇了撇:喲嗬!劉家莊那位大佬,坐的還是“半敞篷車”,夠低調!親自來工地“質量抽查”了?
他趕緊搓了搓手上的灰泥,假裝撣了撣本來就沒乾淨過的袖子,一步三晃地走了過去。
“哎喲!這位老爺子!手勁兒可真不小啊!”
蘇康笑著搭話,拱了拱手,聲音洪亮,“咱這壩子剛糊上,還沒過‘滿月’呢!您這勁兒砸下去,砸歪了算我的還是算您的?回頭我找您報修啊?”
劉文雄聞聲回頭,鬥笠下的老眼在蘇康那年輕精乾的臉上掃了一圈,心裡也有數了,臉上堆起鄉下老把式的笑:“嘿嘿,小哥笑話了!老朽早年走街串巷賣過石磨,見了硬東西就想錘兩下,手欠!硬!真他娘的硬!你這玩意兒……比俺們村最好的石磨還硬實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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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腳踢了踢剛插進地裡的木棍,“老漢我賣了大半輩子石頭家夥,沒見過石頭能粘這麼牢的!小哥手藝通神了!這灰漿……不會是鐵汁子化開的吧?”
蘇康聽著這“賣石磨的”自我介紹,差點沒憋住笑,順著話頭就說:“鐵汁子?那玩意兒燒錢咧!用不起!咱就用點山溝溝沒人要的破石頭麵子,加點土窯燒的石灰麵子,水一攪和,就成了這‘石頭膠’!省事兒!省銀子!粘得還牢靠!您這老把式給看看,能頂幾塊上好的磨盤?”
“石頭麵加石灰麵?就這麼簡單?”
劉文雄眼裡閃過一絲精明,跟狐狸似的,“省錢是好事……可它頂得住水泡幾年?比得上那糯米汁子金貴?那玩意兒雖說貴,可是千年的招牌!”
“嗐!老先生您說到點子上了!”
蘇康一拍大腿,表情活靈活現,“圖的就是便宜又頂用!老百姓堆個堤,一年掏好幾回糯米錢?那不得喝西北風去!我這石頭膠,隻要地基打得牢,彆叫龍王爺掀了桌子,保它幾十年風吹水泡垮不了!至於洪水啥的……您瞧這不就在龍王廟眼皮底下嘛?正請老龍王驗貨呢!”
他嬉皮笑臉地指了指不遠處的破廟。
劉文雄被他這不著調的話逗樂了,接著問:“那……到了寒冬臘月,最北邊那滴水成冰的地界兒,你這石頭膠不得凍成冰渣渣,一碰就碎?”
蘇康心裡嘿了一聲:老家夥問得真刁鑽!句句都在點子上!
“凍裂?”
蘇康撓撓頭皮,笑得有點無奈,“這大冷天的考驗……實話跟您說,咱這膠還沒去北邊見識過西北風呢!不過嘛……”
他話頭一轉,帶著點工坊小師傅的篤定,“道理是通的!把料配得細粉粉的,拌得勻勻的,少留點細縫讓冰碴子鑽進去搗亂,外麵再給它裹厚實點!憑它這天生的硬骨頭,頂住北風嗷嗷叫,我看行!眼下咱這西北地界,先把活兒乾好,讓大家夥兒用得上、用得起、還覺得好,這才是正經事!老先生您說是這個理不?”
“對!在理!大實話!花架子有啥用!省銀子又管用才是正經!”
劉文雄聽得連連點頭,忍不住伸出手,在那冷硬的堤壩上又重重拍了兩下,發出篤篤的厚實悶響,眼裡全是讚賞,“小哥年紀輕輕,懂行!做事靠譜!比起京城衙門裡那些穿金戴銀、隻會念酸詞的草包,強得可不是一點半點!”
蘇康強忍著笑,趕緊拱手謙虛道:“您過獎了!咱們就是下憨力氣,瞎琢磨,憑良心乾實活兒!再神的膠水,沒人一塊石頭一塊石頭往上碼,那也糊不上牆不是?”
“是極!是極!乾活就得實在!”
劉文雄感慨地點點頭,看著蘇康,眼神越發鄭重,帶著點托付事兒的意思,“蘇……小兄弟這聲稱呼差點說成‘蘇大人’,把自己舌頭都咬了一下),”
他及時打住,“聽老朽一句勸,東西是好東西,心也得放正中間!給老百姓辦事,腳底板得紮在泥地裡,一步一個腳印踩實嘍!老頭子我瞧你是個能做大事的料子,可千萬彆走歪了道!老百姓心裡亮堂著呢,秤砣星子都認得清!”
這話落地,鏗鏘有力。
蘇康收了嬉皮笑臉,腰杆挺得像棵鬆:“老先生這話在理!小子記心裡了!歪門邪道絕不沾,一心一意帶著鄉親們把路走正,把事兒辦實!”
倆人目光一對,啥身份地位,都在不言中了!
劉文雄最後又深深看了那灰白硬朗的堤壩一眼,像是要把它刻在腦子裡。
他抬起手,在蘇康的肩膀上位置平常,力度也隨和)輕輕卻有分量地拍了兩下,說了聲:“好!老朽回去了!”
他轉過身,慢悠悠地朝那輛灰撲撲的舊馬車走去,背影漸漸消失在塵土飛揚的人群裡。
蘇康站在原地,感受著肩膀上那意味深長的兩下,抬手輕輕拂了拂,嘴角咧得老高,幾乎到了耳根,用周圍的喧鬨都蓋不住的聲音自顧自嘟囔道:
“嘖,老領導坐專車來實地考察……口頭批條到手,穩了!水泥廠,點火——開造!”
河灘的熱鬨還在繼續,一段堅固的堤壩立在那兒,一次短暫的對話已經結束。
但一顆種子,已經悄悄種進了一位朝廷重臣的心裡。
威寧這盤棋,看樣子才剛鋪開更廣闊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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