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軲轆碾過武陵縣城的青石板路時,柳青正低頭把箭匣往包袱裡塞,一股酸腐氣突然鑽鼻子裡——像是爛菜葉泡了水,還混著點說不清的黴味,她立馬捂住鼻子,眉頭皺成一團:“少爺,這味兒也太衝了,比威寧鄉下的糞坑還難聞。”
蘇康掀開車簾一角往外看,心裡也沉了沉。
街道兩旁的鋪子沒幾家開著,掛著的幌子不是破了洞就是褪了色,有的門扉歪歪斜斜靠在牆上,鋪麵上的灰塵厚得能寫字。
偶爾有行人路過,都是臉黃肌瘦的模樣,身上的麻布衣服補丁疊補丁,見了他們的馬車,也隻是眼皮抬一下,眼神木愣愣的,連好奇的勁兒都沒有。
“這地方咋比威寧最窮的鄉還破?”
王剛咂著嘴,手裡的韁繩不自覺鬆了些,像是怕馬蹄聲太響,驚著這座沒生氣的縣城。
他趕了半輩子車,走南闖北見得多了,可連城門口沒守衛的縣城,還是頭一回見——就三隻野狗在城牆根的垃圾堆裡刨食,見馬車過來,也隻是抬了抬頭,尾巴都懶得搖一下,又埋著頭找吃的。
蘇康收回目光,對王剛說:“先找家客棧歇腳,把東西放好,咱們再去縣衙。”
上回道上剛遇過截殺,馬車裡還藏著剩下的竹筒炸雷和幾把連弩,直接去官府太紮眼,而且他也想趁歇腳的工夫,聽聽當地人怎麼說武陵的情況——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的也未必全是真的。
王剛應了聲“好”,趕著馬車慢慢往縣城中心挪。
又走了半盞茶的工夫,才看見一家掛著“悅來客棧”招牌的鋪子,幌子是新縫的藍布,門臉也還算整齊,比旁邊那些破破爛爛的店家強多了。
“就這家吧,看著還像點樣子。”
蘇康先跳下車,伸手扶柳青下來,王剛則把棗紅馬牽到客棧後院的馬廄,跟夥計要了把草料——這馬一路累壞了,得好好補補。
客棧老板是個五十來歲的漢子,臉上堆著笑,手裡的抹布把櫃台擦得發亮:“客官是住店還是打尖?咱們這兒有上房,也有通鋪,上房乾淨,還帶個小窗戶,通風。”
“要三間上房,再在大堂備三碗熱麵,多加倆荷包蛋。”
蘇康掏出一小塊碎銀子放在櫃台上,“後院的馬給添點好料,彆虧著它。”
老板眼瞅著銀子,笑容更殷勤了:“好嘞!客官放心,馬料都是新磨的豆子,麵馬上就好!”
說著喊來個十五六歲的夥計,領著他們往二樓上房走。
上房確實還算乾淨,就是牆角有點黴斑,窗戶紙破了個小洞,風一吹“嘩啦”響。
柳青先把包袱裡的連弩和箭匣拿出來,藏在床頭的櫃子裡,又仔細檢查了門窗,確認插銷結實,才鬆了口氣:“少爺,這兒看著還行,沒什麼不對勁的。”
蘇康點點頭,走到窗邊往外看——樓下是條窄巷,偶爾有幾個行人匆匆走過,都是低著頭,沒什麼聲響。
他正看著,樓下傳來夥計的聲音:“客官,麵好了,在大堂呢!”
“走吧,先去吃麵。”
蘇康轉身,“正好在大堂聽聽動靜。”
三人下樓到了大堂,裡麵就兩桌客人,都坐在角落,說話聲音壓得很低。
夥計把三碗熱麵端上來,碗裡飄著幾片青菜葉,每個碗裡都臥了兩個金黃的荷包蛋——在這武陵縣,算是難得的豐盛了。
蘇康剛拿起筷子,就聽見隔壁桌兩個漢子的說話聲,斷斷續續飄過來:
“……昨天城南張老三家又沒了兩口,也是發瘟的,今早被官差拖去亂葬崗了……”
“可不是嘛!這瘟病都快一個月了,沒個當官的管管,再這麼下去,咱們武陵縣的人都得死絕!”
另一個漢子聲音發悶,像是在歎氣,“前幾任縣令來了沒半年就跑了,聽說新來的這兩天要到,誰知道是來乾事的還是來混日子的……”
蘇康夾著麵條的手頓了頓,悄悄給王剛遞了個眼神——看來武陵不僅窮,還在鬨瘟疫,而且官府根本沒管,百姓怨氣不小。
柳青也聽見了,眉頭皺得更緊,湊到蘇康耳邊小聲說:“少爺,這瘟疫會不會傳染啊?咱們要不要換家客棧?”
“彆慌,先聽聽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