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縣城外,幾條水泥路正順著山勢蜿蜒向前,工匠們的號子聲、推車的軲轆聲此起彼伏,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而縣城東邊,毗鄰縣衙的武陵學堂,也終於在一片期待中揭開了麵紗。
青磚黛瓦映著藍天,五間教室整齊排列,中間的大院子裡,三棵桂花樹已栽下半月有餘,新抽的枝芽帶著嫩綠,風一吹,連空氣裡都裹著幾分清爽。
“要想武陵變個樣,先讓娃娃們識文斷字——這不是空話,是根本!”
蘇康站在學堂門口,看著手下人掛起那塊“武陵學堂”的匾額,指尖還殘留著研墨的痕跡。
這匾額上的字是他親筆寫的,雖無書法家的娟秀,卻透著一股子硬朗勁兒,就像他對武陵的期許——不圖表麵光鮮,隻求紮實長遠。
開學前三天,蘇康幾乎天天泡在學堂裡。
不是盯著人打掃教室,就是蹲在院子裡看工匠擺桌椅——鬆木桌是他特意讓人從後山選的硬木,打磨得光滑無刺;長條凳也加寬了兩寸,免得孩子們坐久了硌得慌。
更費心思的是課本,市麵上的啟蒙書要麼滿是之乎者也,要麼算術題淨是“綢緞幾匹、白銀幾兩”,跟武陵百姓的日子隔著十萬八千裡。
蘇康便索性自己動手,熬夜編起了算術課本。
油燈下,他鋪著粗紙,筆尖蘸著鬆煙墨,一筆一畫地寫。
他先先從最基礎的加減乘除公式寫起。
怕孩子們看不懂抽象的加減數字,他特意在公式旁畫了小圖:寫“一加一等於二”時,就畫兩顆並排的小石子,一顆標“一”,另一顆也標“一”,中間畫個“+”,後麵畫個“=”,再畫兩顆疊在一起的石子標“二”;寫“二加二等於四”,就畫兩組兩顆的石子,合到一起變成四顆;減法也一樣,“三減一等於二”,便畫三顆石子,圈掉一顆,剩下兩顆。
到了乘除法,蘇康琢磨著孩子們沒聽過“乘除”這倆字,特意在“二乘二等於四”旁邊加了行小字注釋:“就是兩個‘二’合到一起,跟二加二一樣多”,還畫了兩排石子,每排兩顆,用虛線框起來,旁邊寫“兩排,每排兩顆,共四顆”。
他又接著寫“三乘二等於六”“四乘一等於四”,每個公式都配著石子或草藥的小畫,力求孩子一看就懂。至於除法,他以此類推,如法炮製就行。
寫完基礎公式,他才開始編應用題,題目全是武陵人熟悉的日常:“王阿婆種了三畝紅薯,收了兩千斤,李阿公種了兩畝,收了一千五百斤,兩人共收多少斤?”、“水泥路工地每天用三百塊青磚,五天要用多少塊?”,甚至還編了苗家孩子熟悉的“背簍裝草藥”的題目:“阿苗背簍裡有十五株蒲公英,阿秀又放進去八株,現在有多少株?”
編完算術題,他又翻出《三字經》,挑出“為人子,方少時,親師友,習禮儀”這類易懂的段落,旁邊用小字注上白話解釋,比如“要尊敬老師,和同學好好相處”。
課本印出來那天,他特意拿了一本給衙役裡的苗人衙役木鐸看,木鐸指著“背簍裝草藥”的題目,咧嘴笑:“蘇大人,這題俺家娃一看就懂!”
開學當天,天剛蒙蒙亮,學堂門口就聚滿了人。
一百三十多個孩子,背著各式各樣的書包——有粗布縫的,有竹編的,還有個彝族孩子背著個小藤筐,裡麵放著媽媽繡的布老虎。
最小的小石頭才六歲,攥著娘的衣角躲在後麵,眼睛卻直勾勾盯著學堂的窗戶;十二歲的大牛最是活潑,背著書包在人群裡鑽來鑽去,還跟身邊的苗人孩子阿吉比誰的書包更結實。
蘇康穿著青布長衫,站在台階上,看著這滿院子的孩子,心裡暖得發慌。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卻讓喧鬨的院子瞬間安靜下來:“孩子們,從今天起,你們就是武陵學堂的學生了。在這裡,咱們不光學認字、學算術,還要學怎麼做人——漢人孩子要跟苗人、彝族的兄弟好好相處,苗人、彝族的孩子也彆見外,咱們都是武陵人,都是一家人!”
“知道啦!”
孩子們的聲音脆生生的,像剛破殼的小雞,聽得周圍的家長們都笑了。
有個苗家婦人抹著眼淚跟身邊人說:“以前俺家娃隻能跟著俺上山采草藥,現在能讀書了,蘇大人真是積德啊!”
學堂的規矩是蘇康反複琢磨定的:不光不收學費,還管午飯和筆墨紙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