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度的秋闈過後,就是中秋佳節,中了舉子的那些學子,自然是歡天喜地。
中秋月圓之夜,蘇康和王剛、柳青、楊菲菲、楊老頭五人也照例圍坐在院子裡,舉杯賞月。
武陵的中秋夜沒那麼多講究,縣衙後院裡的老槐樹下擺了張方桌,上麵擱著一碟酥皮月餅、一壺新釀的米酒,還有盤剛炒的花生。
楊菲菲比較矜持,手裡捏著一塊月餅,輕輕咬著,細嚼慢咽。
楊老頭則是一口月餅一口酒,樂嗬嗬地撫須而笑。
王剛拿起一塊月餅塞進嘴裡,渣子掉滿了衣襟,含糊道:“少爺,今年這月餅餡裡放了桂花,比去年在威寧吃的甜多了!”
柳青把手中的小塊月餅吃完,就又給蘇康麵前的酒杯滿上:“少爺,先喝口酒暖暖胃,夜裡風涼,仔細著涼。”
蘇康“嗯”了一聲,指尖搭在杯沿上沒動,目光落在天上那輪圓月亮上。
他倒沒有“每逢佳節倍思親”的諸多感慨,但舉杯邀月之際,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老爹、小妹蘇怡和未婚妻林婉晴來。
兩年多沒有見麵了,也不知他們過得如何?
“少爺?發啥呆呢?”
王剛舉起酒杯,湊過來晃了晃,“是不是想京城家裡人了?”
蘇康回過神,端起酒杯抿了口,酒氣順著喉嚨往下滑,覺得暖了點:“沒啥,就是琢磨著,兩年多沒回去,不知道家裡變得如何,武侯府又是怎麼個光景。”
他的目光,透過層層雲霧,仿佛看到了燈火搖曳的京城。
此時此刻,千裡之外的京城,燈火通明,熱鬨非凡,蘇家大宅裡也正鬨哄哄的。
紅燈籠從大門掛到後院,宴席上的菜擺了滿滿一桌子,蘇老太君坐在上首,夾了一筷子紅燒肉,忽然歎了句:“康兒這孩子,在外頭當差也不知道苦不苦,中秋夜裡能不能吃上口熱乎的。”
蘇喆一聽這話,立馬放下酒杯,胸脯挺得老高:“娘您放心!康兒在武陵當差踏實,前兒個聽京裡來的商客說,他把武陵治理得挺安穩,咱們蘇家能有這份體麵,全是他掙來的!”
坐在旁邊的三娘李如鳳趕緊順著話頭接過話:“可不是嘛!康兒心細,在外頭肯定不會虧著自己,咱們在家彆瞎惦記,好好等著他回來就成。”
三弟蘇寧也點頭稱是,笑著說:“等大哥回來,我得跟他學學怎麼做事,以後也幫家裡分擔分擔。”
小妹蘇怡攥著筷子,眼睛亮閃閃的:“我也要跟大哥學!大哥走的時候說,等我再大些,教我算賬呢!”
這話說完,桌子另一頭就沒了聲響。
二娘柳輕語捏著筷子的手緊了緊,指甲都快嵌進木頭裡,低頭盯著碗裡的飯,一聲不吭。
二弟蘇銘扒拉著飯粒,悶聲嘟囔了句:“有啥好提的,他在外麵當差,咱們在京城不也照樣過?”
大妹蘇曼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聲音不大卻透著氣:“就是,總提他,好像咱們離了他就活不了似的。”
蘇喆聽見這話,臉立馬沉了,剛要開口,就被蘇老太君用眼神按住了。
老太太歎了口氣,夾了塊排骨給蘇怡:“怡兒多吃點,長身體。”
宴席上的氣氛,瞬間就冷了半截。
可比起蘇家的熱鬨裡藏著的彆扭,武侯府的中秋夜,隻剩一層散不去的陰沉——不是窮得過不起節,是沒了往日的精氣神。
院門口掛了四盞紅紗燈籠,燭火穩當,沒被風吹得晃悠,卻遠比不上從前滿院燈籠亮堂堂的光景。
石桌上擺得規整:一碟完整的酥皮月餅甜鹹都有,是府裡廚子常做的口味)、一碗溫在小爐上的燉雞肉不少,飄著香菇)、一盤清炒時蔬,還有個錫製酒壺,裡麵的米酒溫得正好。
角落裡的竹椅上,林婉晴的爺爺林牧雄坐著,手裡攥著根包漿的旱煙杆,煙鍋裡的火星燒得慢,眉頭卻擰著——往年這時候,府裡早圍滿了來賀節的親友,如今院兒裡靜得隻剩下風響。
奶奶曾氏坐在他旁邊,手裡捏著串佛珠,沒念,眼神落在桌上的月餅盤裡,輕聲歎:“往年晴丫頭總鬨著要吃雙黃的,今年倒安靜了。”
林振邦坐在主位,穿件寶藍色常服,沒披官袍,手裡端著杯酒,沒喝,隻盯著杯底的酒花。
他身旁的李氏——也就是林婉晴的母親,穿件藕荷色素服,頭發梳得整齊,手裡攥著塊素色帕子,聲音不高,卻帶著化不開的愁緒:“老爺,鋒兒今晚上值城門崗,依依說去送晚飯,估摸著得戌時才回。那皇上也是,隻聽信那二皇子的一麵之詞,太過分了,就算免了您的職,也不該把鋒兒貶去守城門,好歹是侯府世子,絲毫都不顧及您昔日立下的功勞。”
“夫人慎言!”
林振邦聽得心驚膽戰,急忙低聲喝止起來。
李氏聞言,立即住口,但臉上仍難掩忿忿不平之色。
“姐姐,先喝口湯暖暖胃。”
就在這時,裡屋簾布挑開,二娘柳氏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