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西城門的吊橋剛在晨光裡放穩,頭輛騾車的銅鈴就“叮鈴叮鈴”滾進城裡。
趕車的晉商老李勒住韁繩,眼瞅著城門口排開的商隊從城門樓子一直繞到河埠頭——南來的馬幫馱著蜀錦來換土豆,北地的貨郎挑著針頭線腦想換苗家土布,連隔了千裡之遙的澧州鹽商,都帶著滿船的海鹽往這邊趕。
“李掌櫃,您這是第三趟來了?”
守城的兵卒老張驗過路引,往他車板上瞥了眼,“還是來訂‘武陵醇’?”
老李嘿嘿笑,拍了拍車轅上的酒壇:“不光是酒!上次帶回去的玻璃盞,我家東家的老娘見了直念叨,這次得多訂兩箱。對了,蘇大人劃的那片交易區,還能存貨不?”
老張往城西方向指了指:“早給您留著了!您往那邊走,瞧見掛著‘蘇記’木牌的院子就是,裡頭夥計正給新到的青磚碼垛呢,您的貨卸那兒,保管穩妥。”
城西的交易區是蘇康上個月剛規整好的。
青石板鋪的路從門口一直鋪到後院倉庫,左右兩排廂房分了“驗貨區”“記賬區”“存貨區”,牆上貼著半人高的木牌,用炭筆寫著交易規則:“凡買賣貨物,需先到記賬區驗明成色,量器統一由衙署校準,定金不得超過貨值三成,若有欺瞞,永禁入武陵通商”。
這會兒記賬區的桌前正圍滿著人。
苗家阿婆捧著疊土布,布麵上繡的蝶紋沾著晨露,賬房先生拿著尺子量了量,又摸了摸布的密度,提筆在賬本上寫:“苗氏阿翠,土布二十匹,每匹換玉米五鬥,或土豆八鬥,可存於西倉庫,待商客來兌。”
交易區後頭的玻璃庫房裡,老匠人周師傅正在認認真真地檢查著剛從工坊那邊拉過來的玻璃新盞,這些玻璃製品,有盞有杯也有碗和盤,晶瑩剔透,漂亮至極。
旁邊的小徒弟捧著一個玻璃盞,透亮的盞壁裡能映出屋頂的木梁,他小聲問道:“師傅,蘇大人說這盞能賣一兩銀子一個,真有人買?”
周師傅放下手中的玻璃器物,用布擦了擦汗:“你懂啥?這叫物有所值!上次澧州知府家的管家來,一眼就訂了百十個,說要給知府大人做壽禮。咱們現在一天能售出上千個,蘇大人給的工錢是以前在官窯的十倍,你上月寄回家的錢,你娘沒說給你弟買新鞋了?”
小徒弟摸了摸後腦勺笑起來,指尖還沾著沒洗乾淨的玻璃粉。
蘇康這會兒正站在工坊二樓的廊下,手裡捏著本賬冊。
風從窗縫裡鑽進來,帶著酒坊飄來的酒香——下頭的酒窖裡,新釀的“武陵醇”正封著壇,酒液在壇裡晃出琥珀色的光,賬冊上記著,光這月訂出去的酒,就比上個月多了兩倍。
“蘇大人,縣衙的主簿李大人和菲菲姐來了,說要跟您核對工坊的收益。”
柳青捧著茶進來,見蘇康盯著賬冊出神,又補充道,“還有魯琦魯鈺兄弟,說玻璃的新樣式畫好了,想給您看看。”
蘇康點點頭,把賬冊合上:“讓他們都去前堂等著。”
前堂裡,主簿李修正拿著算盤“劈裡啪啦”算得歡,楊菲菲則捧著一本賬冊在查看。
見到蘇康進來,李修趕緊把算盤推開,指著賬本上的數目,滿臉歡喜:“蘇大人您看,這三個月工坊給縣衙的分成,已經有一萬多兩了!以前咱們縣衙全年的開支也才一萬兩,現在光是這分成,就夠咱們修橋鋪路,再給學堂添十間屋子了!”
縣衙得到的分成多了,他們這些官吏也能從中獲得更多的獎勵,家裡的生活也會越來越好,自然是欣喜不已。
蘇康含笑不語,剛坐下,魯琦就捧著圖紙湊過來。
圖紙上畫著各式玻璃器物,有帶纏枝紋的花瓶,還有能裝水的玻璃碗,魯鈺在旁邊補充:“大人,我們試了用煉鋼剩下的礦渣調玻璃料,顏色更透亮,還能省三成的料。要是批量做,成本能再降些。”
“好。”
蘇康指著圖紙上的花瓶,“這個樣式先做五十個,送到交易區讓商客看看反響,然後再加大生產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