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份距離感悄然崩塌,像是春日裡悄然融化的冰麵,裂痕無聲蔓延。
那條線,不知不覺已經模糊。
她曾無數次在夜裡回想,他們之間到底是從哪一刻變了味道。
是那次她在雨中摔倒,他冒雨趕來替她撐傘?
還是那年她發燒到昏沉,他背她去醫院,一路低聲安慰?
她不敢深想,也不能深想。
因為一旦承認那條線已經模糊,就意味著她必須直麵內心深處那些不該存在的期待。
她清楚兩家的差距,也趙一開始就不該有那樣的念頭。
黎家是湘城有名的書香門第,祖上三代都是教授,父親是大學院長,母親是知名畫家。
而她趙敏書呢?
父親早逝,母親在鞋廠做零工,勉強供她讀完高中。
她們家住在城西的老棚戶區,下雨天連屋頂都會漏水。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也知道這世上沒有童話般的跨越階層的愛情。
可心卻偏偏不聽使喚,總在聽到他的名字時輕輕一顫。
可這一次回去,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
這次回湘城,是因為母親病重住院,她不得不請假回去照顧。
而黎司澤的母親,恰好是市醫院的主任醫師,極有可能會接診她母親。
這意味著,她和黎司澤遲早會碰麵。
她怕的不是見他,而是怕自己控製不住情緒,讓多年壓抑的心事暴露在陽光下。
更怕他看她的眼神,已經帶上了憐憫或疏離。
但她從不是遇事就躲的人。
從小到大,她習慣了扛下所有苦難,習慣了咬牙挺過每一次打擊。
被人嘲笑家境貧寒,她不爭辯,隻默默努力讀書;
被人譏諷配不上黎家少爺,她也不反駁,隻用成績證明自己。
她始終相信,隻要她不退縮,命運總會留一線光。
隻要她站得夠高,變得足夠強,或趙還能和他並肩走一段路。
哪怕隻是短暫的一段路,哪怕最終還是要分道揚鑣。
至少那時的她,不再是仰望他的姿態,而是能平視他的眼睛,坦然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個念頭像是一根細小的火苗,在她心底悄悄燃起,支撐著她一路堅持。
火車一路哐當,朝著湘城駛去。
車輪與鐵軌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時間在耳邊一寸寸碾過。
窗外的景色不斷後退,田野、山丘、村落,在暮色中連成一片模糊的剪影。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玻璃上映出自己略顯憔悴的臉,心中五味雜陳。
趙敏書靠在座位上,心事重重,卻也漸漸扛不住疲憊。
連續幾周為了趕工做鞋,她每天隻睡四個小時,手上磨出了厚厚的繭子。
再加上母親住院的消息傳來,她更是整夜整夜地失眠。
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消耗,讓她此刻如同一根繃到極限的弦,隨時可能斷裂。
車廂裡又悶又熱,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夾雜著汗味和泡麵的氣息。
她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衣服貼在背上,黏膩不堪。
她脫下外套搭在身上,權當薄毯,勉強擋一點冷氣。
合上了眼睛,試圖讓自己放鬆下來。
連著幾周趕工做鞋,身子早就撐不住了,沒多久就睡沉了。
夢裡她又回到了小時候,母親牽著她的手走在放學路上。
天空很藍,風很輕,街角的小攤賣著糖炒栗子的香味飄在空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