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瑞絲十分興奮地看著厄尼斯特流血的眼睛。
這個長發男人給自己拉了張椅子坐下休息,合著眼單手捂住上半張臉,鮮血從其指縫和掌外沿淌下,安穩坐在椅子上的模樣看起來竟有幾分乖巧的意味。
也因此,他看不見伊瑞絲如嗅到腐肉味的鬣狗般目露精光的可怖神情,也看不見目睹一切的奧利維婭古怪中夾雜惡意旁觀意味的臉色。
溫淺的青光自他掌間浮起,簡易的治愈魔法修複著他受傷的雙目。
與此同時出現的,是他冷靜而簡潔的陳述:
“副本因受到……不明影響,出現場景異化,其‘不可視’的特點與被逆點崩潰化的人體不可被直視的現象極為相似。”
說著,他緩緩將頭轉向了麵對奧利維婭的方向,即使他現在根本看不見。
奧利維婭聞言嗤笑一聲,嘴角微彎道:
“你們的空間球技術還是不怎麼樣啊,隻受一點不知真假的故事力影響就能被滲透成這樣。”
故事力。
往常的伊瑞絲早該把這個新名詞默記心裡並想方設法把它弄懂,但是現在,她全部的心神似乎都集中在了那個與自己方才叫著“姐姐”的人對峙的家夥那裡。
血……
一滴兩滴落到地麵上,微不可聞的嘀嗒聲響勾動著她的魂魄,隨著她一淺一深的呼吸躍動起伏。
不去特彆留意她的神情,就沒有人能察覺她自內裡產生的異樣。
“既然都承認了這是個具有影響副本的力量的故事,為什麼還不肯承認它的真實性?我原本以為她比你懦弱。”
掙脫虛假與超越真偽的衝突,使得奧利維婭與雛菊花的故事具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她的理智早已告訴她副本的異樣與禁忌魔法無關,隻純粹地受外力影響。
而這唯一可能的外力,隻能是副本所講述的故事本身具備的力量。
也就是說,裡麵發生的一切在某種意義上是真實的,過去確實有個“白影”打穿了兩個世界之間的通道,而隻有這種違逆自然規則的行為會同逆點的存在一樣受到法則天然的製裁——不可直視悖逆,不可理解扭曲。
事已至此,她卻說這樣的故事力“不知真假”,自困於在固步自封的牢籠裡。
奧利維婭輕輕勾起嘴角,眼神莫名,表情是一種令人難以理解的詭異:
“她說,真假隻有一線之隔。”
她拍了拍不知被什麼奪去了注意力的伊瑞絲,淡然地轉身離開。
“不可救藥。”
厄尼斯特麵對著她的背影,不輕不重地道。
伊瑞絲用力碾了一下他的腳尖:
“都這樣了,還有精力點評彆人?”
治愈魔法遊走至關鍵之處不能隨意活動的厄尼斯特不得不承受了她這無理的一擊,他蹙眉道:
“怎麼不跟她走?”
伊瑞絲拎著浸過冰水的手帕一點點擦過他臉上的血跡,嘴上笑得嘲諷力十足,厄尼斯特所看不見的她的神態又是與話語頗為矛盾的柔和:
“你還當我是那個隻敢跟在雞媽媽後麵尋求庇護的小可憐?”
厄尼斯特攥住她的手,欲燒毀沾了他血液的手帕。
伊瑞絲輕哼一聲沒跟他爭,取出了新的手帕擦拭他臉上的水跡。
厄尼斯特不明白她這是什麼意思,直起膝蓋想站起來離她遠點。
如果他此刻睜著眼,大抵就能理解出三分意味——
看看她放鬆中儘顯溫和的眉眼,看看她暖暖笑容中透露出的關懷,再忽略她由裡向外散發出的與自我割裂、神經繃緊且瘋狀畢露的癲狂氣息……她看起來是一個多麼在意他的人啊。
伊瑞絲用方才給他擦著臉的手一把拉著他的頭發用力一扯,他被帶得往她的方向趔趄了幾步。
和她想的一樣,剛剛直視過“不可視”的人,相比以往虛弱得不可思議。
她微微仰起下巴看他,明亮而精神的眼睛注視著他不再被手遮掩但周圍仍黏著血液、緊緊閉著的雙眼。
另一隻手伸向這雙先經曆了毀滅性的痛苦後為及時救出她還忍耐不適施展消耗極大的空間魔法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再次敏銳地抓住了她越過安全線的手,正要質問她的目的,卻聽她以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溫軟語調詢問他:
“疼不疼啊?”
“……”
若非條件有限,厄尼斯特想直接把她扔出窗外。
伊瑞絲卻好似沒看見被他威脅似的攥緊的手,湊上前幾步離他愈發貼近,聲音輕而緩:
“眼睛有沒有受傷?”
這是什麼廢話,厄尼斯特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正常人看到他眼睛流出的血後問不出這種問題。
伊瑞絲忽地猛然掙開了他的桎梏,手掌覆上了他的眼皮:
“我在問你話,為什麼不回答?
“眼睛疼不疼?
“有沒有受傷?
“你聽不懂嗎?”
厄尼斯特不認為這是在關心他,她明顯在發瘋,但是他還不清楚這次的誘因是什麼,隻能試圖先把她安撫好,至少目前他的處境不適合與她產生正麵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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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理智在線的時候不會刻意去激發與他武力上的矛盾,並非懼怕,而是避開兩敗俱傷遭受漁翁奪利的可能。
但如果發起瘋來不顧一切,他沒有必勝的信心。
如果不顧身體正在愈養的現狀,她會非常、非常地難纏。
自勞倫斯一事後,她拋開了許多從前自願或非自願加諸於身的束縛,無論是心性還是實力都在枷鎖脫落的實質下露出提升了一大截的表象。
須知這才是她的本貌。
——更何況,他受創後此刻實力本就倒退了一截。
他唾棄那個察覺她們即將遭受危險就本能地用對待往常學生的方式救出她們的自己,平白讓自己陷入這種難堪的處境。
即使對這個在現實上演的農夫與蛇的故事恨得牙癢癢,他麵上卻仍得強作鎮定,語氣平淡如常:
“疼,受傷了,聽懂了,你要怎樣?”
伊瑞絲正試圖往前按的手掌一滯,她思索一會兒,說:
“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她的語氣聽起來忽然正常了太多,正常得讓厄尼斯特深感她不正常。
“現在還不能看。”
他還打算跟她講道理。
“不,”
她果斷地道,
“現在就看。”
厄尼斯特忍下給她兩拳的衝動,“耐心”地道:
“這會影響傷勢……”
她溫熱的手指已經貼上他的睫毛下方,作勢要強行掀開他的眼皮。
厄尼斯特深呼吸一口氣:
“我瞎了眼球就會失去光澤,剖出來也不好看。”
伊瑞絲的手一下停了動作。
厄尼斯特咬著牙知道自己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