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級第二學期的到來沒有打亂伊瑞絲·阿德拉的步調。她在白天上課，周末放學回來後照舊練習，隻是在家裡能與阿爾比尼婭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因為對方作為授課教授在開學後就忙碌得腳不沾地。
這一整個學期，無論是厄尼斯特還是奧利維婭都減少了與她見麵的次數。奧利維婭沉迷於魔法的練習，伊瑞絲每次遇見她都是在學院訓練場。至於厄尼斯特，她隻偶爾幾次遠遠看見他，極少數時候能與他對上視線，但二人往往連個招呼都不會打，走近了也無非是麵不改色地擦肩而過。
就連盧修斯和安吉莉亞都不怎麼能碰見伊瑞絲了，她也無心把注意力放在訓練和上課之外的事情上，一個學期的時間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用來為即將到來的交流賽做準備卻已十分勉強。
仿佛眾人早已在無形中達成了共識——為這一件至關重要、甚至可能決定著他們未來命運走向的事情，所有人都在竭儘全力，也甘願暫時放下一些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
臨近期末，也臨近正式開賽期的時候，亞倫王國籌辦了一場餞行宴會，並邀請了國內眾多領域的重要人士前來，其中包括部分皇室成員、法師塔高層、市長、國會議員和檢察司高官等要員。
全球青年法師交流賽是一場國際性的重大賽事，規模向來宏大。
這場宴會上，聖弗格森與國內其他幾家魔法學院的參賽者同樣需要盛裝出席，觥籌交錯間，伊瑞絲看見了一個在她記憶中本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人。
那是一個在與幾個議員、政要歡笑暢談著的銀發老者，伊瑞絲在新聞上看見過他——
勞倫斯的莫頓公爵。
一個為女兒買下了埃西莉亞的學位、後因貪腐和參與走私魔晶被發現在家中“畏罪自殺”、屍體本該已經腐爛的死人。
伊瑞絲輕輕搖晃高腳杯中的紫紅色液體，神色晦暗不明。
一位金發及腰、身姿優雅的淑女這時走過她身邊，似乎認出了她，向她微笑著打了個招呼：
“格林小姐，久仰大名，我是瑪麗安娜·莫頓·卡羅拉，聽說您是我的同鄉。我也是在勞倫斯長大的，現在在埃尼爾學院三年級就讀，今年有幸獲得了交流賽的參與資格，雖然不如您在聖弗格森的選拔賽取得了前十的好成績——期待我們在賽場上的會麵。”
同鄉間禮貌的客套話，聽著頗為正常，伊瑞絲隻是頓了頓，便流露出自然而然的笑容：
“卡羅拉小姐，很高興能遇見你……”
她現在的身份證明上家鄉一欄的確是勞倫斯。
瑪麗安娜與她道彆後，就走到了莫頓公爵的身邊，她聽見公爵這樣介紹著：
“這是我的長女，瑪麗安娜……”
伊瑞絲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有些怔愣地看著自己手上的酒杯。
三年級嗎……這說明瑪麗安娜入學的時間比她早了好幾年，而且還考上了亞倫王國僅次於聖弗格森的埃尼爾學院，並在今年得到了交流賽參與名額——她同樣是位優秀的年輕法師，根本不需要彆人的學位，更不可能看得上勞倫斯本地的那家魔法學院。
莫頓公爵假如曾經真的犯下過那樣的罪行，今天又怎麼可能會在王國眾多名流現身的宴會上光明正大地露麵。
伊瑞絲消化著與自己的記憶產生了衝突的現實，一道久違的身影出現在她的麵前，低聲開口：
“莫頓公爵在一年前協助抓捕走私魔晶入境的罪犯，獲得了皇室的獎賞，被廣泛刊登在各家報紙上。當時你的夢境不穩，而且似乎有重要的素材來自於他……能分清嗎？”
伊瑞絲默默地想，也許她那個時候為了在自己的夢裡給自己一個離開勞倫斯去到聖弗格森的理由，把這個她隻在報紙上見過的家夥在夢裡塑造成了一個十惡不赦、逼得她必須在短時間內去考其他魔法學院的壞人……
那個時候，她在清醒時已經有能力對自己身上的夢境魔法進行一些情節變動，以達成某些目的。
哪怕夢境魔法在今天早已被打破，但類似莫頓這種與現實勾連過深、在過後又不再出現在她視野中提醒她記憶有謬誤的角色，在她的記憶中仍然有可能保留成夢裡的形象。
畢竟哪怕是虛假的記憶，也確確實實曾出現在人的腦海中並被記住過。
就像大多數人兒時的模糊回憶，有幾分是確實發生過的現實，又有幾分是來源於孩童的夢境？時間的不斷流逝在讓人的記憶逐漸模糊的同時，同樣使得過去的現實與夢境的界限日益不清晰。
“忘記”過去的某件事情是真實發生過的、還是隻是一個夢，是十分正常且合理的。
伊瑞絲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每天固定一個時間點被迫回憶所有往事的痛苦結束後，過去的事情她忘記了很多，此時要在混亂的記憶中尋找與“莫頓”和“瑪麗安娜”有關的部分，著實有些困難。
想了半天還是沒有頭緒，她搖了搖頭：
“算了。”
她微微抬起頭，看向厄尼斯特：
“我以為你今晚會很忙。”
厄尼斯特·拉米瑞茲的視線在她的酒杯上逡巡片刻，認出了那隻是葡萄汁。他收回視線，神情淡然，正要開口，已經有人拿著酒杯找了過來打斷了他的話：
“厄尼斯特先生，您在這裡啊，我是……”
他的注意力一時被轉移走，伊瑞絲也趁機換了個地方。
新的陣地離擺著食物的長桌很近，在她麵前的恰好是一些麵包。
伊瑞絲想起了那個和她分享過牛奶的、名為梅伊的女孩兒。
哪有人在真切疼愛著自己的父母出事後能輕易走出陰霾並玩笑似的沉迷於烤麵包和圖謀彆人家的麵包房？隻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臆想罷了，為的隻是給自己提供一個安慰。
夢不是憑空產生的，那個奪走她學位的“莫頓”有現實原型，那與她曾“長期相處”過的“梅伊”大概率也有原型。
伊瑞絲的視線落在了厄尼斯特·拉米瑞茲的身上。
是亞莉克希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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