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轉門切開霧隱城的雨幕時，龍野聽見齒輪乾澀的摩擦聲。這聲音藏在門軸裡，像極了懷表走針時被拉長的尾音——隻是更沙啞，帶著鐵鏽味。
蘇樂樂的指尖在他掌心顫抖。
“菜單……”她盯著玄關處的鎏金立牌，瞳孔映著“霧隱閣·米其林三星”的燙金小字，腕間青鱗突然泛起微光，“有糖炒栗子味。”
龍野握緊她的手。掌紋相貼的瞬間，懷表鏈在襯衫下猛地一燙。
玄關穹頂懸著青銅吊燈。十二盞燈盞鑄成饕餮首，涎水狀的水晶垂鏈上凝著暗紅液滴。侍者鞠躬時，領結下露出半片鱗片，在燈光下泛著冷青。
“兩位請隨我來。”侍者的聲音像被熨過，平滑得沒有起伏，“主廚為神嗣大人備好了限定套餐。”
走廊兩側是玻璃展櫃。裡麵陳列著銀質刀叉，每副餐具都刻著甲骨文：“食”“吞”“噬”。龍野的目光掃過某副餐叉——叉齒間卡著半片指甲，染著乾涸的金色血液。
蘇樂樂突然停步。
“他們在看我。”她盯著展櫃玻璃的倒影，那些饕餮燈盞的影子正扭曲成獠牙，“像看一盤食材。”
龍野的拇指蹭過她手背的青鱗。鱗片微涼，卻透著一股糖分即將焦糊的甜腥。他想起卷一結尾時，白無常說的“神嗣計劃”——人獸通婚的產物，在蒼母教眼裡或許真的隻是“食材”。
走廊儘頭是扇雕花銅門。門把手上纏著青銅鏈條，鏈節間卡著碎骨。侍者掏出鑰匙時，龍野看見他袖口滑落的鱗片——那是饕餮特有的環形紋路。
“主廚大人正在準備‘開胃菜’。”侍者推開銅門的瞬間，濃鬱的肉香裹著血腥氣撲麵而來，“請二位賞光。”
包廂穹頂是整塊琉璃。透過琉璃能看見霧隱城的夜空，烏雲被饕餮燈盞映成暗紅，像一塊正在融化的血琥珀。圓桌中央立著青銅餐台，台麵上刻著“暴食之道”的甲骨文，凹槽裡積著粘稠的液體。
蘇樂樂突然捂住嘴。
“是……是生肉的味道。”她退到龍野身後，指尖揪著他的衣角，“和蒼母教祭壇一樣的味道。”
龍野的目光落在餐桌上。七道菜肴擺成北鬥狀，每道菜都蓋著銀質穹蓋。離他最近的穹蓋上刻著“離卦”火紋——但火焰圖案裡嵌著細小的齒輪，正隨著某種節奏微微轉動。
“請用。”
聲音從穹頂傳來。龍野猛地抬頭，看見琉璃穹頂後浮著個身影：穿著雪白主廚服，戴著鎏金饕餮麵具，手裡拎著柄閃著寒光的餐刀。
“在下饕餮，霧隱閣主廚。”麵具下的聲音帶著吞咽口水的聲響，“為二位準備了‘神嗣特選套餐’。”
蘇樂樂的呼吸驟然急促。龍野感覺到她腕間的青鱗正在發燙，那些鱗片邊緣泛起細密的齒狀突起——那是獸化的前兆。
“第一道，‘時間慢燉狼首’。”饕餮舉起餐刀，穹蓋自動彈開。盤子裡臥著半顆狼頭，狼眼還在轉動，脖頸處纏著懷表齒輪改造成的鎖鏈，“選用剛覺醒的狼人幼崽，以時間碎片慢燉七七四十九天……”
龍野的瞳孔驟縮。
狼頭的右眼瞳孔裡，映著他第一次使用“妄空之眼”的場景——猩紅潮汐裡，他隔著人群看見蘇樂樂腕間的青鱗。
“嘗嘗看？”饕餮的餐刀敲了敲盤沿，齒輪鎖鏈發出哢噠聲，“這可是用您父親的懷表齒輪熬的湯底哦。”
蘇樂樂突然低吼一聲。她的指尖爆出青鱗，指甲瞬間變長變尖，狠狠抓向餐桌。但指尖觸到桌麵的刹那，那些青銅紋路突然亮起，一股巨大的吸力將她的手吸進台麵！
“樂樂！”龍野拽住她的手腕，同時扯出襯衫下的懷表。表蓋彈開的瞬間，離卦火紋從掌心騰起，燒向饕餮麵具。
饕餮怪笑一聲，餐刀劃出半道圓弧。刀光撞上離卦火紋的刹那，龍野聽見無數齒輪同時崩裂的聲響——他的火紋竟被切成了碎片，像被切開的黃油。
“哦呀，想用‘離卦’破我的‘吞噬之道’？”饕餮舉起餐刀，刀刃上凝著金色的火焰，“可惜啊，這把‘吞字刀叉’可是用觀察者議會的時間合金造的。”
蘇樂樂的手還在被台麵吸附。她腕間的青鱗開始剝落，掉進凹槽裡的粘稠液體中。液體接觸鱗片的瞬間，竟浮現出“糖分三塊”的童年暗號——但每個字都在被迅速吞噬，像糖塊溶於熱水。
龍野的心臟猛地一縮。
他想起卷一結尾，白無常說的“神嗣計劃”真相：人獸通婚是為了創造完美容器，而蒼母教正在收集神嗣血脈。這饕餮的“血色菜單”，根本就是個獻祭儀式！
“第二道，‘青鱗蜜餞’。”饕餮獰笑著掀開第二道穹蓋。盤子裡碼著整齊的青鱗，每片鱗片都裹著琥珀色的糖漿，糖漿裡泡著半張糖紙——正是他小時候分給蘇樂樂的那種。
蘇樂樂發出一聲悲鳴。她的獸化征兆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劇烈的顫抖。那些青鱗不再爆出生長，反而從皮膚裡脫落，像被強行拔掉的鱗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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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碰我的糖紙……”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意識似乎回到了童年，“龍野說過，糖分要分三塊……”
龍野的眼眶瞬間通紅。他猛地將懷表按在餐桌上，離卦火紋不再射向饕餮，而是注入桌麵的青銅紋路。
“離卦·焚天！”
火焰順著紋路蔓延，瞬間點燃了整個餐桌。饕餮發出一聲尖叫，麵具下滲出黑色粘液。但那些青銅紋路竟在火焰中扭曲，變成了“噬”字甲骨文，反過來吞噬龍野的火紋！
“沒用的。”饕餮的聲音帶著嘲弄，“這餐桌是用天乾圖騰柱的碎片造的，專門克製神嗣血脈。”
龍野的火紋被吞噬殆儘。他感到胸口發悶，懷表鏈燙得像烙鐵。蘇樂樂的手還在被吸附，腕間的皮膚已經露出粉色肌理——那些青鱗快要掉光了。
“第三道……”饕餮掀開第三道穹蓋，裡麵躺著個齒輪狀的容器，容器裡泡著顆跳動的心臟，“‘神嗣之心’，獻給最尊貴的客人。”
龍野的目光鎖定那顆心臟。心臟表麵刻著和他父親懷表一樣的紋路，而心臟中央，嵌著半塊糖炒栗子——栗子殼上還留著三道牙印，是蘇樂樂小時候咬的。
“不——！”
龍野怒吼一聲，同時按下懷表的時間回溯按鈕。但這一次，懷表沒有發出熟悉的齒輪轉動聲，反而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表蓋內側，他母親的影像正在像糖紙一樣融化！
饕餮狂笑起來，餐刀刺向那顆心臟：“嘗嘗吧，這可是用你和蘇樂樂的血脈熬製的‘永恒甜點’！”
就在這時，蘇樂樂突然抬起頭。她的瞳孔變成了純粹的青金色，腕間本已剝落的青鱗竟重新生長，隻是這次，鱗片上刻滿了《詩經》的殘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她的手猛地從桌麵抽出，帶起一串粘稠的血珠。那些血珠在空中凝成青鱗護盾，狠狠撞向饕餮麵具。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