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野的靴底陷進淤泥。
發出鏽鐵摩擦般的鈍響。
玄武潮汐退去後的灘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晶,鹽粒在他腳踝凝結成鎖鏈,泛著冷光的鏈環上,爬滿“坎”卦的裂紋。
蘇樂樂的青鱗在發抖。
貝殼形態的護盾裹著她的肩膀。
剛才為了擋下玄武的尾拍,護盾邊緣崩出三道缺口,此刻正滲出淡藍色的血珠,落在鹽灘上炸成細小的水花——每朵水花裡,都浮著張模糊的人臉,像被潮水衝上岸的記憶殘片。
“懷表在發燙。”龍野按住胸口。
金屬外殼燙得能煎熟栗子糖。
他能聽見齒輪轉動的雜音,像是有細沙鑽進了軸承,“哢啦哢啦”的摩擦聲裡,混著母親的聲音:“鏽蝕的齒輪,轉不動時間啊……”
蘇樂樂突然指向灘塗中央。
她的指尖在發抖。
青鱗順著指節蔓延到指甲蓋,泛出玉石般的光澤,“那裡……有東西在發光。”
龍野抬眼望去。
鹽灘中央立著根青銅柱。
柱身纏繞著銜尾蛇浮雕,蛇眼是兩簇跳動的幽藍火焰,火焰映照的地麵上,天乾地支的羅盤正在旋轉,指針卻卡在“子”“亥”之間,像被什麼無形的力量釘死。
“水係核心。”他拽住蘇樂樂的手腕。
掌心相觸的瞬間。
離卦火紋與青鱗護盾撞出星火,鹽灘上的鹽粒突然沸騰,化作無數條小蛇,順著腳踝的鹽鏈往上爬,蛇嘴裡吐出細碎的冰碴,凍得龍野骨頭縫都在發麻。
蘇樂樂把臉頰貼在他後背。
青鱗護盾的缺口對著他的後心。
“冷。”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像小時候被凍哭時的調子,“龍野,我好像忘了件很重要的事……和水有關。”
龍野的火紋突然暴漲。
焚天業火順著鹽鏈燒下去。
冰蛇在火焰中劈啪作響,化作蒸汽升騰而起,卻在半空中凝結成冰錐,密密麻麻地懸在頭頂,尖端正對著蘇樂樂的後頸——那裡的青鱗最薄,能看見下麵淡青色的血管。
“彆抬頭。”他反手按住她的後腦。
懷表的齒輪突然卡殼。
陣刺耳的刮擦聲後,灘塗開始劇烈震動,青銅柱頂端的銜尾蛇浮雕活了過來,蛇身展開成道水幕,映出片陌生的海岸:穿著白大褂的人舉著注射器,針管裡的液體藍得像蘇樂樂的血。
“那是……”蘇樂樂的呼吸頓住。
青鱗護盾突然收縮。
貝殼形態崩解成無數鱗片,像被風吹散的碎玉,她捂住太陽穴蹲下去,指甲深深掐進鹽灘,“頭好痛……他們在說‘純淨水計劃’……”
龍野的視野開始晃動。
懷表的齒輪徹底停了。
他看見灘塗在龜裂,裂縫裡滲出黑色的液體,那液體漫過腳麵時,靴底的皮革開始腐爛,露出下麵生鏽的金屬——那是上次回溯時,被時間碎片劃傷後,留下的機械義肢接口。
“鏽蝕開始了。”他低聲說。
黑色液體順著接口往上爬。
小腿的皮膚迅速老化,像被水泡了十年的舊紙,火紋燒到那裡時,隻發出聲微弱的“滋啦”聲,連層皮都燒不破。
蘇樂樂突然撲過來。
青鱗鱗片貼在他的小腿上。
淡藍色的血珠滲進黑色液體裡,發出滋滋的中和聲,鱗片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從青玉石變成了灰白色,像被抽走了所有水分的花瓣。
“彆碰!”龍野想推開她。
手腕卻被她死死攥住。
蘇樂樂的瞳孔裡,幽藍火焰在跳動,和青銅柱上的蛇眼如出轍,“上次……在符文洞穴,你也是這樣救我的。”
龍野的心臟猛地縮緊。
符文洞穴的記憶湧上來。
那時蘇樂樂被藤蔓纏住,他也是這樣用自己的血,融化了那些吃人的根須——可她明明失憶了,怎麼會記得?
“我沒忘。”蘇樂樂突然笑了。
青鱗覆蓋的嘴角咧開弧度。
像小時候分到栗子糖時的樣子,“我隻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記得。就像記得要把糖紙折成小船,卻忘了為什麼要放進河裡。”
青銅柱的蛇眼突然爆發出強光。
天乾地支羅盤停止旋轉。
“坎”卦的符號浮現在空中,化作道水箭射向蘇樂樂,龍野想擋在她身前,卻發現身體變得異常沉重——黑色液體已經漫過膝蓋,鏽蝕的皮膚下,傳來齒輪轉動的鈍響。
蘇樂樂突然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