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鴻刀身傳來溫熱的脈動,伴隨著腦海中那喋喋不休的意念,成了這死寂甬道中唯一的“活物”。
“晚晴姐姐,左邊!左邊那塊骨頭看著順眼點,踩上去穩當!”
“右邊!右邊有坑!哎喲小心…你這腿腳,比木頭剛學會走路那會兒還飄…”
“前麵拐彎!拐彎!彆直走!小爺感覺那邊有股子餿味,跟那大眼珠子的口臭似的!”
蘇晚晴攙扶著徹底昏迷的淩寒,每一步都踏在自身枯竭的經脈與魂核劇痛之上。冰藍的長發被汗水與血汙黏在蒼白的臉頰,眉心的星殛神璿印記黯淡得隻剩一絲微光。她緊抿著唇,無視了鴻影那堪稱“噪音汙染”的導航,全憑星神血脈對空間波動的微弱感應,在錯綜複雜、布滿巨大生物脊骨碎片的甬道中艱難跋涉。鴻影雖然聒噪,但它對歸墟氣息的敏銳感知確實幫了大忙,數次提前預警避開了隱藏在黑暗中的空間陷阱和微弱死氣旋渦。
孤鴻刀被她當作拐杖拄著,刀尖在冰冷的骨質地麵上拖曳出細長的白痕。刀身那道猙獰的熔岩裂痕,在吞噬了淵眼凝視留下的精純歸墟源血後,已彌合了大半,隻留下一道淺淺的暗金色疤痕,如同新生的皮膚。億萬暗銀星沙的運轉平穩了許多,核心幽藍冰核深處的暗金星芒也穩定地搏動著,持續反哺著淩寒破碎的身體。淩寒的呼吸雖然依舊微弱,但至少不再像破風箱般急促,塌陷的胸口在孤鴻刀力量的維係下,衝突稍緩,暗銀與淡金的血痕也凝固結痂。
“呼…總算有點人樣了。”鴻影的意念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放鬆,隨即又抱怨起來,“這破地方,走了八百年了還沒個頭!小爺剛出生就要當苦力,還得兼職保姆和導航,命苦啊…晚晴姐姐,考慮給小爺漲點供奉不?比如…再來幾團那種大眼珠子的‘零食’?”
蘇晚晴沒有理會。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甬道前方——那裡,空間的扭曲感異常強烈,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帶著腐朽甜膩氣息的精神波動。腳下的巨大脊骨碎片走向也發生了改變,不再雜亂無章,而是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向內螺旋彙聚的趨勢,仿佛被某種力量強行塑造成通往某個核心的路徑。
“小心…前麵…有東西…”她喘息著,聲音沙啞,冰藍的瞳孔死死盯著前方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
“還用你說?小爺早聞到了!”鴻影的意念帶著一絲凝重,收起了幾分跳脫,“一股子…發黴的星辰味兒,還摻著點…嗯…死魚的腥氣?嘔…真難聞!木頭,醒醒!起來聞聞這生化武器級彆的空氣!”
淩寒毫無反應,隻有微弱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
甬道豁然開朗。
前方不再是狹窄的通道,而是一片相對開闊的、由無數巨大肋骨交錯拱衛形成的星骸巢穴。巢穴中央,並非空無一物,而是盤踞著一團難以名狀的灰白色霧靄。
這霧靄並非實體,更像是由高度凝聚的精神能量和星辰蜃氣混合而成,不斷扭曲、變幻著形態。時而化作星辰崩滅的壯麗景象,時而又變成仙宮樓閣的縹緲幻境,時而又凝聚成猙獰扭曲的歸墟邪物形態…變幻莫測,光怪陸離。一股強大而詭異的精神力場籠罩著整個巢穴,散發著誘惑與腐朽交織的氣息,無聲無息地侵蝕著闖入者的心神。
星骸蜃龍!並非血肉生物,而是這片遠古戰場無數隕落生靈殘留的、不甘的執念與迷惘的精神碎片,被此地特殊的歸墟死氣和星辰煞氣浸染、聚合而成的精神聚合體!其本身攻擊力或許不強,但製造的幻境直指心靈最深的渴望與恐懼,足以讓化神修士沉淪其中,神魂枯竭而亡!
蘇晚晴踏入巢穴的瞬間,精神便是一陣恍惚!眼前那團灰白霧靄驟然扭曲,化作一片冰藍色的、浩瀚無垠的星神故土!熟悉的星璿神殿,流淌著星辰瓊漿的河流,無數散發著純淨星輝的同族身影…那是她血脈深處最深的眷戀與失去的故鄉!
一股強烈的、無法抗拒的“歸家”渴望瞬間攫住了她的心神!腳步不由自主地就要向前邁去!眉心的星殛神璿印記劇烈閃爍,試圖抵禦這精神侵蝕,但剛剛經曆連番惡戰、魂核枯竭的她,如同暴風雨中的小船,抵抗之力微乎其微!
“晚晴姐姐!醒醒!那是假的!”鴻影焦急的意念如同炸雷般在她心神中響起!同時,孤鴻刀身猛地一震,一股冰冷鋒銳的刀意順著刀柄刺入她手腕!
刺痛感讓蘇晚晴瞬間驚醒!眼前的星神故土景象如同破碎的鏡麵般消散,重新露出那團扭曲的灰白霧靄!她驚出一身冷汗,立刻抱元守一,全力催動星殛神璿印記,引動周遭稀薄的星辰煞氣在身周形成一層薄薄的暗金光暈,艱難地抵禦著那無孔不入的精神侵蝕。
“呼…好險…”鴻影鬆了口氣,隨即意念轉向昏迷的淩寒,“木頭!木頭!輪到你了!快看看這破霧給你準備了什麼‘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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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回應鴻影的話,籠罩在淩寒身上的灰白蜃氣驟然濃鬱!他昏迷的身體微微抽搐起來,眉頭緊鎖,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喉嚨裡發出壓抑的痛苦嗚咽。
在淩寒沉淪的意識深處——
他站在一片焦黑的、燃燒著蒼白火焰的廢墟之上。熟悉的宗門山門坍塌,刻著“歸墟劍宗”四個大字的石碑斷成數截。腳下,是無數同門師兄弟殘破的屍體,鮮血浸透了焦土,凝固成暗紅的冰晶。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與歸墟死氣的冰冷腐朽。
“叛徒…孽障…”
“引狼入室…死不足惜…”
“淩寒…你害死了所有人…”
無數熟悉又扭曲的麵孔從燃燒的廢墟中浮現,帶著刻骨的怨毒與指責,如同索命的冤魂,發出重疊的、尖銳的詛咒!那是他內心深處最深的夢魘與負罪感——宗門覆滅,同門慘死,皆因他身負歸墟血脈而被玄天宗構陷、追殺所牽連!
“不…不是我…”淩寒的意識在幻境中痛苦掙紮,想要辯解,喉嚨卻如同被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負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窒息。他殘破的身體在現實中劇烈顫抖,氣息變得更加紊亂,燼痕裂口處甚至有蒼白的火焰再次隱隱竄動!
“嘖!就知道是這套路!”鴻影的意念充滿了鄙夷,“翻來覆去就這點陳芝麻爛穀子!木頭,你行不行啊?這點破事就把你打趴下了?那些死鬼罵你兩句你就認了?你手裡拿的是燒火棍嗎?忘了小爺剛幫你剁了那個醜八怪大眼珠子了?”
鴻影的意念如同最鋒利的刀子,狠狠紮進淩寒沉淪的意識:“看看你旁邊!晚晴姐姐還在呢!她為了護著你,魂都快散了!你就躺在這兒聽一群死鬼開批鬥大會?廢物!懦夫!連自己的心魔都不敢砍,還談什麼葬滅星穹?保護晚晴姐姐?我呸!”
“廢物…懦夫…保護…晚晴…”
鴻影刻薄惡毒的咆哮,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淩寒被負罪感凍結的意識上!守護蘇晚晴的執念,比任何幻境都要真實,都要熾熱!一股被徹底激怒的、混合著滔天不甘與暴戾的火焰,從他破碎的魂核深處轟然爆發!
“閉嘴!!!”
一聲沙啞、重疊、蘊含著無儘憤怒的咆哮,從淩寒現實中緊閉的口中,和他意識幻境深處同時炸響!
幻境中,那些扭曲的、詛咒的同門麵孔瞬間凝固!淩寒布滿血絲的暗銀瞳孔中,混沌星火瘋狂燃燒!他不再沉溺於自責,一股斬斷一切虛妄的決絕意誌充斥心間!
“死…則死矣…阻我前路者…皆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