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殛海的暖風帶著奇異的草木芬芳,卻吹不散淩寒心頭那徹骨的寒意與沉重的疲憊。他半跪在鬆軟的星輝草地上,懷中晚晴的氣息微弱如遊絲,眉心那點暗紫印記仿佛隨時會熄滅。自身經脈如同被混沌星火反複灼燒過的焦土,魂核深處那新生的混沌星璿黯淡無光,每一次微弱的旋轉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混沌星殛刃沉重地插在身旁泥土中,刀身冰涼,鴻影的意識徹底沉寂,仿佛一塊頑鐵,隻有刀鍔星璿深處,一絲極其微弱、帶著秩序韻律的混沌光澤緩緩流轉,昭示著那吞噬的星核碎片正在被艱難消化。
破空聲由遠及近,三道身影懸停在半空,為首青袍道人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掃過淩寒身上殘留的蒼骸星域死寂氣息、巡天古路特有的空間波動,最終牢牢釘在那柄造型猙獰、凶戾內蘊的暗金長刀之上。那審視的目光冰冷而銳利,帶著久居高位的威嚴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蒼骸絕域的氣息…巡天古路的空間漣漪…還有這柄刀…”青袍道人的聲音平和,卻如同重錘敲在淩寒緊繃的神經上,“二位小友,自何處來?此刀凶煞內斂,混沌未明,是何來曆?”
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鎖鏈纏繞上來。淩寒強提一口氣,壓下喉頭的腥甜,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晚輩淩寒,攜同伴晚晴,自蒼骸星域而來,借巡天古路至此。此刀名‘混沌星殛刃’,乃我本命道兵,於絕境之中重鑄新生!寒獄王座覬覦此刀,一路追殺,我等浴血方得脫身!我同伴為開啟通道,燃燒本源,命懸一線!前輩若有仁心,還請先施援手!一切疑問,淩寒願以性命擔保,事後必當詳稟!”
他艱難地舉起左手,掌心那枚布滿裂痕、核心符文卻穩固的巡天令在星殛海獨特的混沌光暈下,散發著微弱卻純正的古路氣息。
青袍道人的目光在巡天令上停留片刻,又深深看了一眼氣息奄奄的晚晴,眉頭緊鎖。他身後一名麵容冷峻、背負長劍的中年修士低聲道:“青嵐長老,巡天令確為真品。但這柄刀…凶煞之氣凝而不散,更有歸墟死寂意韻,恐非善類。且蒼骸星域乃星殛墳場,絕域凶險,化神初期能從中逃出,還攜帶如此凶兵…疑點重重。”
另一名身著星紋法袍的女修則凝視著晚晴眉心那黯淡的星辰印記,眼中閃過一絲異彩:“長老,此女魂核本源氣息…似乎與‘黯淵歸墟台’有微弱共鳴,極為特殊。若真是燃燒本源至此,恐有根基損毀之危。”
青嵐長老沉默片刻,眼中精光流轉,似乎在飛速權衡。星殛海並非鐵板一塊,巡天古路更牽涉諸多隱秘。這突然出現的兩人,尤其是那柄透著詭異混沌氣息的凶刀,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他最終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定:“巡天令指引,即為我星殛海之客。無論過往如何,見死不救,非我‘星樞院’之道。此女傷勢危重,刻不容緩。先帶回‘璿璣殿’救治!至於此刀…暫且封印,由老夫親自看管。待你二人傷勢穩定,再行問詢。”
“封印?!”淩寒心頭一緊,混沌星殛刃是他安身立命之本,更是鴻影的寄身之所。但看著懷中氣若遊絲的晚晴,他所有的堅持都化作了無力。他艱難地點了點頭,聲音乾澀:“…有勞前輩,救我同伴…刀…請前輩…妥善保管。”他鬆開了握著刀柄的手,仿佛卸下了千鈞重擔,身體晃了晃,幾乎栽倒。
青嵐長老抬手虛按,一股柔和卻沛然的力量托住了淩寒,同時一道青蒙蒙的靈光射出,化作無數細密的符文鎖鏈,纏繞上混沌星殛刃的刀身。符文鎖鏈觸及刀身瞬間,刀鍔星璿深處那絲混沌秩序光澤猛地一漲,似乎要反抗,但終因鴻影沉寂、力量枯竭而黯淡下去,被符文牢牢鎖住,凶煞之氣被暫時壓製。青嵐長老眼中閃過一絲凝重,揮手將封印的長刀攝入袖中。
“走!”青嵐長老袍袖一卷,一股柔和的清風裹挾著淩寒和晚晴,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朝著遠處那片被混沌光暈籠罩、殿宇樓閣若隱若現的群山飛去。冷峻劍修與星紋女修緊隨其後。
……
星樞院,璿璣殿。
殿宇並非金碧輝煌,而是由一種溫潤如玉、流淌著星輝脈絡的奇異石材構築,古樸而宏大。殿內彌漫著濃鬱精純、蘊含混沌生機的靈氣,呼吸間都覺魂核舒泰。淩寒被安置在一間靜室的玉榻上,濃鬱的生機靈氣如同甘泉湧入他乾涸的經脈,緩慢修複著灼痛。但他心神不寧,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隔壁。
隔壁靜室內,晚晴被安置在一座由整塊暗紫色、內部仿佛有星雲流轉的奇石雕琢而成的石台上——正是“黯淵歸墟台”。青嵐長老與那星紋女修名喚星璿)正聯手施為。青嵐長老雙手結印,引動璿璣殿龐大的聚靈陣勢,浩瀚精純、帶著星殛海特有混沌生機的靈力如同瀑布般注入歸墟台。星璿則眉心亮起一枚與晚晴相似、卻更加凝練複雜的星辰印記,雙手虛按,引動歸墟台內蘊的星殛黯淵本源之力,化作絲絲縷縷粘稠的暗紫星芒,小心翼翼地探入晚晴瀕臨崩潰的魂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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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點點流逝。淩寒強迫自己入定,運轉那幾乎停滯的混沌星璿,汲取著精純靈氣修複己身。魂核深處,那新生的星璿在精純靈氣的滋養下,旋轉速度略微加快,核心那點混沌星火如同得到燃料,微弱卻堅韌地燃燒著。更奇異的是,星璿旋轉的軌跡,隱隱與吞噬的那塊混沌星核碎片殘留的秩序韻律產生共鳴,每一次旋轉都似乎在梳理、淨化著湧入的駁雜靈氣,使之更容易被煉化為混沌星燼。這種效率,遠勝從前!淩寒心中微震,那碎片帶來的秩序感悟,竟在潛移默化地優化他的根基!
不知過了多久,隔壁傳來星璿略帶疲憊卻欣喜的聲音:“長老,成了!本源火種已重燃,雖微弱,但根基未損!隻需在歸墟台靜養,引黯淵之力緩緩溫養,假以時日,不僅可複原,或許…還有精進之機!”
淩寒緊繃的心弦驟然一鬆,一股強烈的疲憊感瞬間淹沒了他,幾乎當場昏睡過去。但他強撐著,等待青嵐長老的到來。
腳步聲響起,青嵐長老獨自走入靜室,麵容依舊清臒平和,但眼神卻比初見時更加深邃。他揮手布下一道隔絕屏障,目光落在淩寒身上,緩緩開口:“你同伴性命已無礙,根基亦保。現在,該告訴老夫實情了。蒼骸絕域,寒獄王座,巡天古路激戰,還有…你那柄凶刀,究竟怎麼回事?據守衛最後傳回的零星信息,第三哨所…被毀了?”
淩寒深吸一口氣,強打精神,從蒼骸星域星辰熔爐的爭奪開始,到混沌星殛刃的重鑄,骨蝕、寒喑長老的截殺,星核迷宮遭遇冰骸督軍,鯨落歸墟帶的亡命奔逃,巡天古路入口處與寒冥王座法則之手的驚世碰撞,以及哨所內最後的血戰與傳送,原原本本,和盤托出。他沒有絲毫隱瞞,包括混沌星核碎片的獲得與鴻影吞噬之事,隻隱去了魂核深處關於秩序感悟的具體細節。
青嵐長老靜靜聽著,古井無波的臉上,隨著淩寒的講述,眉頭越皺越緊,尤其是聽到寒冥王座意誌降臨、法則之手被斬傷,以及冰刑長老率隊強攻巡天古路、摧毀哨所時,眼中更是精芒爆射,流露出震驚與凝重。
“以化神初期之境,重創寒冥意誌化身…在古路入口逼退冰刑…更毀掉一座巡天哨所…”青嵐長老看著淩寒,目光複雜難明,仿佛在看一個怪物,“你所言若屬實,堪稱驚世駭俗。那柄‘混沌星殛刃’…竟有如此威能?刀靈…鴻影?”
“是。”淩寒點頭,“鴻影乃古刀之靈,性情…桀驁,但與我生死與共。吞噬星核碎片後,它陷入深度沉眠消化,暫時無法回應。”
青嵐長老沉默良久,似乎在消化這驚濤駭浪般的信息。他手指無意識地在袖中那被封印的刀柄上摩挲著,感受著那被符文壓製、卻依舊透出絲絲縷縷破滅與混沌意韻的悸動。
“寒冥王座…竟已能將意誌延伸至此,更不惜代價強攻巡天古路…”青嵐長老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沉重,“星殛海,怕是要起風浪了。至於你那柄刀…”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電,“蘊含混沌初源,凶煞歸墟,更吞噬了蘊含秩序法則的星核碎片…此等凶兵,福禍難料。星樞院並非不容異寶,但此刀乾係太大,在鴻影蘇醒、且你能完全掌控之前,封印暫不能解。你可明白?”
淩寒心中一沉,但看到青嵐長老眼中並非貪婪,而是深深的忌憚與責任,他隻能點頭:“晚輩明白。隻要晚晴無恙,鴻影蘇醒,此刀由長老暫管,淩寒並無異議。”
“嗯。”青嵐長老神色稍緩,“你傷勢雖重,但根基渾厚,更有混沌星璿自行梳理靈氣,恢複速度遠超常人。你且在此安心療傷。待你同伴情況穩定,你傷勢痊愈,需在‘演星台’展示實力,以證你之所言非虛,也讓我星樞院上下,對此刀有個評判。星殛海廣袤,也非太平之地。”
“晚輩遵命。”淩寒應道。
青嵐長老起身,撤去屏障,正要離開,腳步忽然一頓,背對著淩寒,聲音低沉了幾分:“另外,就在你們抵達前半個時辰,‘寒獄之眼’的波動掃過了星殛海外圍…王座意誌…已降臨。‘星殛絕殺令’…恐怕已經發出。目標…持混沌凶兵者。”
淩寒身體猛地一僵,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青嵐長老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留下的話語卻如同冰冷的詛咒,縈繞在靜室之中。寒冥王座的反應,竟如此之快!星殛絕殺令…這意味著,整個星殛海,隻要與寒獄有所勾連的勢力,都將視他為死敵!星樞院,真的能成為他們的庇護所嗎?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魂核深處那緩慢旋轉的混沌星璿,核心星火微弱卻堅定地燃燒著。變強!必須更快地變強!在鴻影蘇醒之前,在風暴徹底降臨之前!
他閉上雙眼,不再猶豫,全力催動混沌星璿,瘋狂地吞噬著璿璣殿內精純的混沌靈氣。經脈的灼痛被強行壓下,魂核的撕裂感化作淬煉的動力。一絲絲更加精純、帶著微弱秩序意韻的混沌星燼之力,在新生的星璿中緩緩滋生、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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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靜室,黯淵歸墟台上,晚晴眉心那點暗紫印記,在星璿引動的黯淵之力溫養下,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仿佛沉睡的星火,開始汲取著這片星殛海獨特的混沌生機。
而青嵐長老,並未直接回自己的洞府。他身影出現在星樞院深處一座懸浮於混沌星雲之上的孤峰之巔。峰頂隻有一座樸素的石亭。亭中,一位須發皆白、氣息仿佛與周圍星雲融為一體的麻衣老者,正閉目垂釣,釣線垂入下方翻滾的混沌星雲之中,不知鉤向何方。
“院長。”青嵐長老恭敬行禮,袖中那柄被封印的混沌星殛刃無聲滑出,懸浮於老者麵前。
麻衣老者緩緩睜開眼,他的眼眸如同包容了億萬星辰生滅的宇宙,深邃無儘。目光落在暗金長刀之上,那層層符文封印似乎在他眼中形同虛設,直接看到了刀身深處那點沉睡的、混沌與秩序交織的星璿核心,以及核心中那縷桀驁凶戾的靈性。
“混沌星殛…歸墟引…秩序碎片…”老者聲音蒼老而平淡,卻仿佛蘊含著天地至理,“劫起於蒼骸,火種落星殛…福兮?禍兮?”
他枯瘦的手指輕輕一點,纏繞刀身的符文鎖鏈無聲消散。混沌星殛刃微微一顫,刀鍔星璿深處那絲混沌秩序光澤似乎感應到什麼,微微亮了一絲,隨即又歸於沉寂。
“封印無用,徒增其戾。置於‘混沌洗劍池’溫養吧。”老者淡淡道,“星殛絕殺令已出,暗流將起。此子…與其同伴…或為破局之刃,或為覆舟之浪。青嵐,由你…看著他們。莫要乾涉,隻需…靜觀其變。”
“是。”青嵐長老心頭凜然,收起長刀,躬身退下。
孤峰之上,麻衣老者重新閉上雙眼,釣線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下方翻湧的混沌星雲中,似乎有龐然巨物的陰影一閃而逝。星殛海的天穹,瑰麗的混沌光帶無聲流淌,平靜之下,洶湧的暗流已然開始彙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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