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桌上。
郭靖喝著悶酒,黃藥師心不在焉,銀白長發在夜風中輕揚。
他修長的手指摩挲著碧玉酒杯,目光穿過喧囂宴席,落在西南角落的一張素桌上。
那裡,洪七公正撕下一隻燒雞腿大快朵頤,油光順著花白胡子滴落。
老頑童雙手各執一根筷子,正與歐陽鋒爭奪最後一塊紅燒肉。
黃藥師眼中掠過一抹複雜神色。
他忽然傾身靠近郭靖,玄色長袍帶起一陣清風:“靖兒,我過去看看。”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如珠落玉盤。
郭靖微醺的麵容上閃過一絲詫異,順著嶽父視線望去,頓時了然。
他帶著醉意點了點頭,粗壯脖頸上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嶽父請便。”
黃藥師起身時衣袂翻飛,如一隻夜行的鶴。
他穿過推杯換盞的人群,所過之處,江湖豪客們不自覺地讓出一條路來。
郭芙正與完顏萍說笑,杏紅色留仙裙在燈火下泛著柔光,見外公離席也隻是瞥了一眼,很快又被鄰桌的比武吸引。
角落裡的素桌前,三位老者正埋頭饕餮。
洪七公的破舊葫蘆擱在桌上,老頑童麵前堆滿了雞骨頭,歐陽鋒則專注地用筷子挑著魚刺。
直到一道陰影籠罩桌麵,三人才齊齊抬頭。
“幾位,不介意我坐這裡吧?”黃藥師負手而立,月光為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鍍上一層銀邊。
“黃老邪!”
老頑童最先跳起來,嘴角還沾著飯粒:“你不在上麵吃,怎麼跑過來了?”
他的聲音洪亮如鐘,引得附近幾桌人側目。
洪七公抹了把胡子上的油漬,眯起眼睛:“對啊,黃老邪。”
他破舊的打狗棒斜靠在桌邊,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黃藥師輕歎一聲,銀白長發隨風輕揚:
“你們幾個老家夥倒是輕鬆。”
他目光掃過滿桌狼藉,又回望高台上觥籌交錯的年輕人們:“那裡是年輕人的世界,我這個老家夥在那裡顯得格格不入。”
玄色長袍下的肩膀幾不可察地鬆了鬆,道:“況且你們都坐在這裡,我更不好意思坐上麵了。”
老頑童已經塞了滿嘴紅燒肉,含糊不清道: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坐那裡,根本沒人會多說什麼!”
這話說得有些古怪,但洪七公和歐陽鋒卻沒有反駁,而是點頭附和著。
黃藥師眉頭微皺,有些不解。
“好了好了!”洪七公拉開一張木凳,看著黃藥師道:“你不要站著了,先坐下來再說。”
他動作自然得仿佛早有準備,破袖一揮,桌上便騰出一片乾淨地方,並迅速為黃老邪斟上一碗酒。
黃藥師瞳孔微縮,心中疑慮更甚。
眼前三人已踏入宗師之境,功力遠超於他,按說該如往日般對他冷嘲熱諷才是。
可此刻洪七公親自拉凳,老頑童雖言語無狀卻無惡意,就連歐陽鋒也對他點了點頭。
這等禮遇,著實反常。
“來,先乾一杯!”
洪七公捧起粗瓷酒碗,黃褐色的酒液在碗中晃蕩:“咱們幾個老家夥好不容易聚齊,慶祝慶祝。”
他臉上皺紋舒展開來,宛如秋菊綻放。
老頑童立刻舉起兩個碗,其中一個塞給歐陽鋒:“哈哈!好好,來,乾杯!”
他笑得見牙不見眼,白發在腦後紮成一個小揪,隨動作一跳一跳。
四隻酒碗在空中相碰,發出清脆聲響。
黃藥師飲儘杯中酒,隻覺一股熱流自喉頭直貫丹田。
這看似普通的米酒,竟蘊含著精純內力,顯然是特意準備的。
“啊,好酒!”洪七公抹了把嘴,撕下一隻雞翅膀放在黃藥師麵前碟中:“來,吃菜吃菜,我們邊吃邊聊。”
他指甲縫裡還沾著泥土,動作卻莫名透著幾分莊重。
月光穿過樹梢,在桌上投下斑駁光影。
黃藥師執箸夾菜,邊吃邊打量著三人。
“我記得不錯的話,“
洪七公突然開口,聲音裡帶著罕見的沉靜:“我們應該有幾十年沒見了吧?”
他目光掃過在座三人,在歐陽鋒臉上多停留了一瞬。
黃藥師指尖一頓,玉簫上的穗子輕輕搖晃:“嗯。”
他聲音如古井無波:“上次我們幾個老家夥這麼齊的,我記得應該是在二十幾年前的華山論劍了。”
老頑童突然拍案:“對對對!那次我還在雪地裡打了個滾!”
他手舞足蹈,差點打翻酒碗:“黃老邪你還吹了首曲子,把樹上的雪都震下來了!”
歐陽鋒卻麵露茫然,手中筷子無意識地攪動著碗裡的米飯。
上次華山論劍,他有些瘋瘋癲癲的,那段記憶早已迷糊不清。
洪七公不禁感歎一聲道:“真是歲月不饒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