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把長白山餘脈的密林泡成了一碗混沌的漿糊。陸驚鴻拽著那姑娘往密林深處鑽,靴底碾過腐葉的聲音像嚼著陳年的牛皮糖,黏糊糊的不清脆。身後赫連鐵樹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那老東西的薩滿鼓敲得人心頭發緊——那鼓點是"鎖魂調",按女真古法,三長兩短的節奏能釘住活人的三魂七魄。
"我說妹子,你倒是跟上啊!"陸驚鴻回頭拽了把,才發現姑娘的褲腳被樹根勾住,半個褲腿都浸在融雪化成的泥水裡。這姑娘看著纖弱,跑起來卻像隻受驚的麂子,隻是那雙繡著纏枝蓮的布鞋實在不適合翻山越嶺。
"對不住..."姑娘咬著唇道歉,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她脖子上那塊玉佩在晨霧裡泛著溫潤的光,陸驚鴻瞥了一眼就心頭一震——那玉玨的紋樣不僅和自己那塊河圖玉玨吻合,邊緣還刻著個極小的"陸"字。
"你姓陸?"他猛地停住腳步,楊公盤在懷裡突然發燙,指針瘋狂指向左前方的山坳。那裡的霧氣呈現出不正常的青黑色,像是被人用墨汁潑過。
姑娘被問得一愣,隨即搖搖頭:"我叫蘇清越,爹娘早逝,就留下這塊玉佩。收養我的阿婆說,這是從江裡撈起來的..."
話音未落,山坳裡傳來沉悶的轟隆聲,像是有巨石滾過。陸驚鴻拽著蘇清越躲到棵千年柞樹後,隻見青黑色霧氣裡隱約浮出座殘破的石門,門楣上雕刻著猙獰的獸頭,獠牙間掛著風乾的藤蔓,像極了《葬書》裡記載的"鎮煞門"。
"完顏家的陰宅?"陸驚鴻倒吸一口涼氣。這石門上的獸頭是女真族的"海東青噬龍紋",隻有金朝皇族完顏氏的陵墓才敢用這種規製。傳說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為了鎮壓遼東的凶煞,曾將自己的叔父完顏斜也葬在這長白山餘脈,用活人殉葬的煞氣來反製地脈中的邪祟——這就是地師行裡忌諱的"凶葬凶",稍有不慎就會釀成屍變大禍。
赫連鐵樹的馬蹄聲在百米外停住了,接著傳來他嘶啞的喊話:"陸小友,老夫知道你在地師行裡是個人物。但這完顏秘塚裡的東西,不是你能碰的。把那姑娘交出來,咱們各不相犯!"
"老東西當我三歲小孩?"陸驚鴻低聲罵了句,手指在蘇清越耳邊比劃了個噤聲的手勢。望氣術裡,赫連鐵樹那群人的氣脈呈現出詭異的灰紫色,這是中了"屍煞"的征兆——看來他們早就闖過這道石門,隻是沒能得手。
蘇清越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指著石門左側的石壁。那裡有塊突出的岩石,形狀像隻握拳的手,掌心刻著個模糊的契丹文。陸驚鴻湊近一看,頓時明白了:"好家夥,這是"開門煞"的機關。完顏家故意把入口設在龍脈的破軍位,想用陰宅的煞氣壓住地脈凶性,卻沒想到被赫連家的人動了手腳。"
他從背包裡摸出個小布包,裡麵是曬乾的艾草和糯米——這是對付屍煞的老法子。剛要動手布置,就聽石門後傳來"哢噠"聲,像是鎖鏈在拖動。蘇清越嚇得往他身後縮了縮,陸驚鴻卻眼睛一亮:"有意思,這門是從裡麵被打開的。"
霧氣突然被一股陰風卷開,露出石門後黑漆漆的甬道。陸驚鴻把艾草糯米往蘇清越手裡塞了一把:"待會兒不管看到什麼,千萬彆出聲。女真族的殉葬者最怕活人的陽氣,尤其是女人的哭聲。"
這話剛說完,甬道裡飄出個白影,披頭散發的,看不清臉。蘇清越嚇得差點叫出聲,被陸驚鴻死死捂住嘴。那白影在門口晃了晃,突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化作一灘黑水——竟是積攢了八百年的陰煞所化。
"看來赫連家的人在裡麵沒少折騰。"陸驚鴻鬆了口氣,拽著蘇清越溜進甬道。石門在身後緩緩關上,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隻有楊公盤的銅針還在微弱地發光。
甬道兩側的牆壁上嵌著長明燈,燈油不知是什麼做的,燃燒時發出股淡淡的杏仁味。陸驚鴻用打火機點燃一盞,昏黃的光線下,赫然發現牆壁上畫滿了壁畫:女真騎兵攻破遼陽城,完顏阿骨打坐在骷髏堆上飲酒,還有一群薩滿正在用活人獻祭...畫風粗糲,卻透著股說不出的血腥。
"完顏斜也當年是有名的煞星,屠城不下十座。"陸驚鴻邊走邊解釋,"地師行裡有個說法,這種雙手沾滿鮮血的人,死後怨氣會化成"血煞",普通的鎮物根本壓不住。所以完顏家才想出這"以煞製煞"的法子,把他葬在龍脈的凶位上。"
蘇清越突然停下腳步,指著壁畫角落的一個符號:"這個...我阿婆繡在我繈褓上的。"陸驚鴻湊近一看,那符號竟是個簡化的"陸"字,和蘇清越玉佩上的紋樣如出一轍。
甬道儘頭是間耳室,擺滿了陶罐,裡麵裝的赫然是人頭骨。陸驚鴻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七個——這是女真族的"二十七煞陣",用二十七個屬陰的殉葬者來守護主墓室。他剛要提醒蘇清越彆碰那些陶罐,就聽"哢嚓"一聲,腳下的地磚突然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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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瞬間掉進一個陷阱,好在下麵鋪著厚厚的腐葉,沒摔傷。陸驚鴻摸出打火機照了照,發現這是間密室,牆上掛著副鎧甲,甲胄縫隙裡還殘留著暗紅色的汙跡。最顯眼的是牆角的石棺,棺蓋上刻著完顏斜也的名字。
"找到了。"陸驚鴻搓了搓手,"赫連家的人肯定是衝著這石棺來的。傳說完顏斜也的棺槨裡藏著"定龍石",能暫時鎮壓龍脈斷裂的煞氣。"
他剛要去推棺蓋,就聽石棺裡傳來"咚咚"聲,像是有人在裡麵敲門。蘇清越嚇得臉都白了,陸驚鴻卻掏出楊公盤放在棺蓋上:"彆怕,這是"養煞"的動靜。完顏家故意在棺底留了個通氣孔,讓地脈的煞氣慢慢滲透進去,把屍身養成"煞將",用來守護陰宅。"
銅針在楊公盤上瘋狂轉動,突然指向棺槨的東南角。陸驚鴻心裡有數了,從背包裡抽出把工兵鏟,對著那個位置猛地砸下去。隻聽"哐當"一聲,鏟尖碰到了金屬物。他扒開碎石一看,竟是個青銅匣子,上麵刻著契丹文的詛咒。
"赫連鐵樹要找的恐怕不是定龍石。"陸驚鴻掂量著手裡的青銅匣,"這是遼代皇室的"鎮墓獸"匣子,怎麼會出現在完顏家的墓裡?"
就在這時,密室的石門被撞開,赫連狼帶著幾個薩滿衝了進來,手裡的彎刀在火光下閃著寒光。獨眼龍看到陸驚鴻手裡的匣子,頓時紅了眼:"把東西交出來!那是我們赫連家的傳家寶!"
陸驚鴻把蘇清越護在身後,把玩著青銅匣:"哦?完顏家的墓裡藏著遼代的東西,這可真是奇聞。難道你們赫連家是契丹人的後裔?"
這話戳中了赫連家的痛處,赫連狼怒吼著撲上來。陸驚鴻早有準備,一腳踹在石棺上,棺蓋"轟隆"一聲翻倒,裡麵的屍體突然坐了起來——那屍體穿著女真貴族的鎧甲,皮膚黝黑,眼睛是兩個黑洞,正是被煞氣滋養了八百年的煞將。
薩滿們嚇得連連後退,赫連狼卻掏出個骷髏頭鈴鐺搖了起來。煞將聽到鈴聲,動作頓時遲緩了不少。陸驚鴻這才明白:"原來你們用的是契丹薩滿的"控屍術"。難怪敢來闖完顏家的墓,是想借煞將之手解開血咒?"
他突然把青銅匣往蘇清越手裡一塞:"拿著這個往東跑,甬道儘頭有個側門。記住,千萬彆回頭!"
蘇清越愣了一下,咬咬牙抱著匣子衝進了暗道。赫連狼想去追,卻被煞將擋住了去路。陸驚鴻趁機從背包裡掏出朱砂和黃符,在地上畫出個簡易的"鎮煞陣":"完顏老祖宗,有人在你地盤上撒野,你也該醒醒了!"
黃符燃起的瞬間,密室裡刮起一陣旋風,那些陶罐裡的頭骨突然齊齊轉向赫連狼,發出"咯咯"的響聲。煞將的動作也變得狂暴起來,一把抓住個薩滿,硬生生撕成了兩半。
赫連狼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想逃。陸驚鴻哪會給他機會,甩出三枚五帝錢,正打在他的膝蓋上。獨眼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正好撞在煞將的腳邊。那煞將低下頭,黑洞洞的眼睛盯著他,突然張開嘴,噴出一股黑氣。
赫連狼發出淒厲的慘叫,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轉眼就成了一具木乃伊。剩下的薩滿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逃出了密室。
陸驚鴻喘著粗氣癱坐在地上,看著逐漸恢複平靜的煞將,突然發現它胸口的鎧甲上刻著個"陸"字。正納悶時,楊公盤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指針指向蘇清越逃走的方向。
他心裡咯噔一下:壞了,那丫頭手裡的青銅匣有問題!
剛要起身去追,就聽密室深處傳來蘇清越的驚叫聲,接著是"哢嚓"的碎裂聲。陸驚鴻衝過去一看,暗道儘頭的石壁上裂開個大洞,洞裡透出紅光,蘇清越和青銅匣都不見了蹤影。
更可怕的是,洞壁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契丹文,組合起來竟是個詛咒:"陸氏血脈,永鎮龍煞,若遇完顏,必遭天殺。"
陸驚鴻摸著自己胸口的河圖玉玨,突然明白過來。蘇清越的玉佩,青銅匣裡的秘密,赫連家的血咒,還有這完顏秘塚裡的"陸"字...這一切都指向一個被塵封了八百年的秘密,而他和蘇清越,不過是揭開秘密的兩把鑰匙。
洞底傳來沉悶的龍吟,地脈的震動越來越劇烈。陸驚鴻望著漆黑的洞口,突然覺得這長白山的地脈深處,藏著比契丹血咒更可怕的東西。而蘇清越的失蹤,恐怕才是真正麻煩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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