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麓的雪林裡藏著種奇怪的寂靜,連風聲都像被凍住了,隻在鬆枝間偶爾擠出點細碎的響動。陸驚鴻踩著沒過膝蓋的積雪往前走,每一步都陷進蓬鬆的粉雪裡,發出"咯吱"的輕響,在這死寂裡顯得格外突兀。格桑梅朵跟在他身後,絳紅色的僧袍在白茫茫的林子裡像團跳動的火焰,雪團縮在她懷裡,隻露出雙烏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盯著枝頭偶爾掠過的黑影。
"按理說,這時候該有海東青盤旋才對。"陸驚鴻突然停下腳步,從懷裡掏出楊公盤的碎片,銅鏡殘片在雪光反射下泛著冷光,"赫連家是滿族薩滿傳承,長白山的鷹獵世家都歸他們管,可咱們走了三個時辰,連隻麻雀都沒見著。"
格桑梅朵往手心哈了口白氣,指著前方被雪覆蓋的山脊:"那是望天鵝峰的餘脈,傳說耶律阿保機當年就在那片崖壁上刻了血咒圖騰。"她頓了頓,從行囊裡取出塊凍得硬邦邦的青稞餅,掰了半塊遞給陸驚鴻,"老喇嘛說,那裡的雪永遠化不透,因為埋著太多冤魂。"
陸驚鴻接過青稞餅,牙齒咬下去時差點硌到牙床。"你們密宗不是說眾生平等嗎?"他含混不清地說,"怎麼也信這些山神鬼怪的說法?"
"雪山上的冤魂不是鬼怪,是地脈的記憶。"格桑梅朵的聲音突然壓低,她指著雪地裡一串奇怪的腳印,那腳印像狼爪,卻比尋常狼跡大了三倍,邊緣還凝著暗紅色的冰晶,"是"血狼",薩滿教用活人血喂養的靈物,專門看守禁地。"
雪團突然從格桑梅朵懷裡竄出來,衝著腳印的方向齜牙咧嘴,頸毛根根倒豎。陸驚鴻注意到,那腳印延伸的方向,正是羊皮紙地圖標注的子母棺藏身處。更奇怪的是,楊公盤的碎片此刻正在發燙,銅鏡裡映出的山脊輪廓,竟與他小時候在徐墨農的地脈圖上見過的"囚龍陣"驚人地相似。
"看來有人比我們先到。"陸驚鴻把青稞餅揣回懷裡,從靴筒裡摸出枚銅錢——那是徐墨農教他的"問路錢",據說能在陰地探知吉凶。銅錢落地時彈了三下,最後反麵朝上,邊緣凝起層白霜。
"是凶地。"格桑梅朵從懷裡掏出幅卷起來的唐卡,借著雪光展開。那是幅磨損嚴重的棉布唐卡,上麵用礦物顏料畫著位騎白象的菩薩,周圍環繞著雪山和湖泊,奇怪的是,菩薩的臉卻是空的,隻有團模糊的金色光暈。
"這是"尋路唐卡"。"格桑梅朵用指尖輕輕拂過畫麵,"寧瑪派的老喇嘛說,這幅唐卡是八思巴時期畫的,原本藏在長白山的靈光寺,寺毀的時候被位老僧帶了出來。傳說畫中菩薩的臉會顯露出通往真相的路,但隻有"血脈與佛性共鳴者"才能看見。"
陸驚鴻剛想湊近細看,唐卡突然無風自動,畫麵上的雪山開始流動,像活過來的水流。他驚訝地發現,那些雪山的輪廓正在慢慢變成長白山的地形,連他們此刻所在的位置都被顆朱砂點標記出來。
"這是......活地圖?"陸驚鴻忍不住伸手去碰,指尖剛觸到棉布,唐卡突然發出陣灼熱的刺痛,他猛地縮回手,發現指尖沾了點金粉,在雪光下閃著奇異的光澤。
格桑梅朵的臉色變了:"是"胎藏界曼陀羅"的顏料,用金箔和朱砂混合了高僧的骨灰......你剛才是不是流血了?"
陸驚鴻這才注意到,剛才被銅鏡碎片劃破的掌心又裂開了小口,血珠正順著指縫往下滴。他下意識地想擦,卻被格桑梅朵按住手腕:"彆擦!讓血滴在唐卡上試試。"
血珠落在唐卡空白的菩薩臉上,瞬間被吸收了。緊接著,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片空白處開始浮現出線條,先是輪廓,再是眉眼,最後竟顯出張與陸驚鴻有七分相似的臉,隻是眉宇間多了道深深的疤痕。
"是你祖父。"格桑梅朵的聲音帶著驚歎,"老喇嘛說,當年帶唐卡逃出靈光寺的老僧,臨終前說過,隻有陸家血脈才能讓菩薩顯形。"
唐卡上的畫麵還在變化,祖父的影像開始移動,走進片冰洞,洞裡停放著兩具棺材,大的那具刻著契丹文,小的那具卻貼著張黃色的符紙,上麵是陸氏家族特有的"鎮煞符"。突然,冰洞頂塌了下來,無數黑影撲向祖父,唐卡上的顏料開始剝落,露出底下層更古老的畫麵——群穿著南宮家服飾的人,正在用鎖鏈捆著個少年往棺材裡塞。
"是子母棺!"陸驚鴻的呼吸驟然急促,"大棺是契丹公主,小棺......小棺裡的是我祖父年輕時!"
唐卡突然劇烈顫抖,顏料大片大片地脫落,露出最底層的畫麵:長白山的輪廓被無數鎖鏈纏繞,鎖鏈儘頭連著十個不同的圖騰,其中個正是陸氏的"龍形紋",旁邊緊挨著南宮家的"銀鉤印"。
"因果鏈鎖。"格桑梅朵的聲音帶著寒意,"十大家族的先祖都在這上麵,他們當年定立下過血誓,共同守護長白山的地脈。"她指著圖騰之間的連接線,那些線條粗細不一,有的已經斷裂,有的卻纏著黑色的霧氣,"陸家和南宮家的鎖鏈最粗,也最黑——你們兩家的恩怨,比想象中更深。"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陸驚鴻突然想起徐墨農講過的故事,說民國時期陸氏和南宮家曾聯手修複過黃河的斷龍閘,當時的家主還互換了信物。"不對。"他指著唐卡角落的個小符號,那是個簡化的"陳"字,刻在契丹圖騰旁邊,"陳家怎麼會摻和進來?"
話音剛落,雪林裡突然傳來陣鈴鐺聲,清脆得有些詭異。雪團嚇得鑽進陸驚鴻懷裡,格桑梅朵迅速卷起唐卡,往旁邊的鬆樹後躲去。隻見五個穿著獸皮的壯漢牽著條巨大的狼狗走過來,狼狗的項圈上掛著串銅鈴,正是剛才發出聲響的來源。
"赫連家的"雪獵隊"。"格桑梅朵在陸驚鴻耳邊低語,"他們手裡拿的是"尋龍鏟",專門用來找地下的棺材。"
陸驚鴻注意到,為首的壯漢腰間掛著個熟悉的東西——齊海生的青銅盤,隻是盤麵上的潮汐刻度已經被改成了契丹文。那壯漢似乎在咒罵著什麼,時不時往望天鵝峰的方向張望,語氣裡滿是不耐煩。
"南宮家的人說佛骨能鎮住血俑,可這都挖了三天了,連個棺影都沒見著。"壯漢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等找到子母棺,非得把陸家人的骨頭挖出來喂狗不可!"
另個瘦高個突然指向他們藏身的鬆樹:"那是什麼?"
陸驚鴻拉著格桑梅朵往密林深處跑,雪團在前麵開路,專挑積雪深的地方踩,留下串混亂的腳印。身後傳來狼狗的狂吠和尋龍鏟鏟雪的聲音,格桑梅朵的唐卡不小心掉在雪地裡,發出陣微弱的金光,隨即被飄落的雪花覆蓋。
"彆管唐卡了!"陸驚鴻拽著她鑽進片低矮的杜鵑花叢,這裡的積雪相對較淺,能聽見遠處冰崖斷裂的聲音。格桑梅朵突然停下腳步,指著前方被雪覆蓋的巨石:"看那石頭的形狀,像不像尊臥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