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墟的黃土總帶著股焦味。
陸驚鴻踩著武官村的夯土地麵往前走時,鞋底沾著的陶片碎渣在響——這些夾著炭粒的灰陶是殷墟特有的,考古隊員說底下埋著三千年前的祭祀灰燼。他懷裡的地脈符燙得厲害,八塊青銅片在棉布包裡相互碰撞,尤其是南宮氏的那塊刻著鬼穀子像的青銅符),邊緣凝著的岷江泥沙遇著殷墟的乾熱,竟析出些黑褐色的粉末,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墨塊。
“你聞這土味。”格桑梅朵蹲在yh127甲骨窖穴旁,指尖撚起撮黃土。土粒裡混著些發亮的碎屑,是甲骨燃燒後的殘片,在陽光下泛著暗金色,“阿尼哥派的老喇嘛說‘甲骨藏魂,炭灰聚氣’,這窖穴裡的甲骨堆得有六米厚,燒得半焦不焦——定是商王故意這麼做的,用甲骨的魂鎮住洹河的地脈煞。蜀地三星堆用金銅鎮濕,這裡就用甲骨鎮燥,倒像南北地脈各有各的脾氣。”
陸驚鴻摸出三星堆帶的金箔碎片,對著窖穴比對。金箔上的巴蜀圖語有處凹陷,形狀和窖穴的輪廓完全吻合,尤其是邊緣的火燒痕跡,正好對應圖語裡的“火祭位”:“李隊長說這窖穴的甲骨都有‘灼痕’,是用炭火烤出來的裂紋,商王靠裂紋形狀斷吉凶。這種‘灼卜’其實是在地脈上留記號——就像良渚人用螺螄殼標坐標,商王用甲骨裂紋記地脈動向。”
窖穴旁的木棚裡鑽出個戴草帽的老者,是殷墟的守窖人老李。老頭捧著塊裹著軟布的甲骨,見陸驚鴻手裡的金箔,突然“哎喲”一聲:“小陸先生可算來了!這甲骨是今早在窖穴底層挖的,卜辭裡的‘洹水’二字,刻痕比彆處深三倍——老輩人說殷墟有‘甲骨靈’,怕是在給咱們遞話。”
格桑梅朵湊近甲骨。這是塊完整的腹甲,邊緣的鋸齒還帶著新鮮的斷裂痕,正麵的灼裂紋像張網,把“王占曰:吉,得”四個字框在中間,最奇怪的是字縫裡嵌著點朱砂,在乾黃的甲骨上透著股活氣,像剛填上去的:“沐雲裳說‘朱砂通神’,滇西的老土司用朱砂畫符鎮瘴氣——這甲骨的朱砂沒褪色,定是商王祭祀時用的‘活朱砂’,混著祭牲的血,能和地脈氣相通。”
陸驚鴻摸出地脈符裡的南宮氏青銅符,往甲骨旁一放。青銅符剛碰到甲骨,灼裂紋突然“哢”地響了聲,像有細冰裂開,原本模糊的紋路竟慢慢清晰,在“洹水”二字底下,顯出行極小的甲骨文:“南宮氏,埋骨於此”。
“果然和南宮家有關。”他指尖在裂紋上劃了劃,“三星堆的金箔提到岷江有厭勝物,這甲骨直接點了南宮氏——看來這位掌門不止在岷江、波斯灣動手,三千年的殷墟地脈也沒放過。”
老李突然指著甲骨邊緣的缺口:“這缺口不是自然斷的,是被人鑿的!你看斷麵的茬口,新鮮得很,定是近幾十年弄的——前幾年有夥戴墨鏡的人來考察,說要研究甲骨的‘占卜邏輯’,現在想來,怕是衝著這缺口來的。”
格桑梅朵突然按住甲骨。她指尖觸到缺口處的木茬,是種帶著鬆脂味的硬木,和南宮氏在岷江用的厭勝物木柄材質一模一樣:“是南宮鏡的人!他們鑿掉的不是普通缺口,是甲骨上的‘地脈坐標’——你看殘留的刻痕,像個簡化的‘水’字,定是標著洹河地脈眼的位置。”
陸驚鴻突然想起《皇極經世書》殘卷裡的話:“商王卜洹水,得‘地脈如龜’之兆”。他把良渚青銅板鋪在甲骨旁,板上的星圖有處龜形凸起,和殷墟的地形完全吻合——洹河在殷墟繞出個半月形,像龜甲的邊緣,武官村的祭祀坑正好在“龜心”位置:“商王把殷墟建成龜甲形狀,是想借‘龜鎮大地’的風水局——南宮氏鑿掉甲骨缺口,就是想敲碎這龜甲的‘心’,讓洹河地脈氣散掉。”
遠處突然傳來越野車的引擎聲。不是考古隊的皮卡車,是輛軍綠色的越野車,車身上的偽裝漆還沒褪淨,輪胎縫裡嵌著的紅土——格桑梅朵立刻認出是南宮氏的標記這種紅土來自關中的南宮老宅,混著軍工礦區的鐵砂):“是南宮家的人!他們比漢斯?繆勒的人來得還快——定是甲骨裡的字驚動了他們。”
陸驚鴻迅速把甲骨裹進軟布。腹甲剛碰到懷裡的地脈符,南宮氏青銅符突然“嗡”地亮起,在甲骨背麵投下道虛影——是幅簡易地圖,標著洹河沿岸的七個紅點,其中一個正對著他們腳下的武官村:“是‘七祭坑’!商王在洹河沿岸埋了七個甲骨窖穴,組成‘龜甲七竅’陣,現在南宮氏在挖這些坑,想逐個破掉地脈眼。”5墓昨天塌了個角!考古隊清理時發現土裡有‘鐵楔子’,不是商代的東西,上麵還刻著‘鬼穀子’三個字——當時沒在意,現在想來,定是南宮家的人用楔子釘進墓裡,想釘死地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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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桑梅朵從背包裡摸出塊白膏泥,是從良渚遺址帶的,混著玉琮粉末。她往腳下的夯土裡撒了些,白膏泥遇著殷墟的地脈氣,立刻凝成層薄殼——這是沐雲裳教的“地脈殼”,能暫時鎖住地脈動向,就像在水裡凍層冰,讓魚遊不出範圍:“先穩住地脈氣!南宮氏用鐵楔子釘地脈,咱們就用白膏泥補——良渚的玉氣能克關中的鐵煞,就像用棉絮裹鐵釘,讓它紮不進肉裡。”
越野車停在百米外的斷崖邊。下來三個穿迷彩服的男人,為首的中年人背著把折疊鏟,鏟柄上的雲雷紋和南宮氏青銅符的紋路如出一轍——陸驚鴻認出是南宮鏡的副手南宮烈,去年在波斯灣輸油管道見過,這人最擅長用“厭勝釘”破壞地脈。
“陸先生倒是會找地方。”南宮烈的聲音隔著黃土傳過來,他手裡把玩著枚鐵楔子,楔子尖泛著冷光,“這yh127窖穴的甲骨藏著洹河地脈的‘命門’,商王卜辭說‘洹水竭,殷道衰’——隻要把這裡的甲骨燒了,整個殷墟的地脈氣就散了,比在岷江埋厭勝物省事多。”
陸驚鴻突然笑了,揚了揚手裡的甲骨:“南宮先生怕是忘了,商王的甲骨不僅能卜凶吉,還能當武器。”他摸出火折子,往甲骨的灼裂紋裡塞了點鬆脂從三星堆帶的,神樹殘枝熬的),“你看這裂紋的走向,是天然的‘火路’,能把火星引成線——就像司徒笑用逆推葬經時,羅盤炸得他滿臉銅渣,甲骨也能讓你的鐵楔子變成廢鐵。”
南宮烈的臉色沉了沉,揮了揮手。兩個手下立刻往窖穴這邊衝,手裡的鐵鏟在陽光下閃著光——格桑梅朵早有準備,往地上撒了把從長白山帶的“鎮魂米”,混著薩滿鼓灰。米粒遇著鐵鏟的寒氣,突然“劈啪”炸開,像放了串小鞭炮,嚇得衝在前麵的人差點摔倒。
“阿尼哥派的‘米粒陣’,對付鐵器最管用。”格桑梅朵攥緊藏刀,腕上的紫檀念珠泛著金光,“沐雲裳說鐵屬陰,米屬陽,陽米克陰鐵——就像用熱湯澆冰棱,再硬也得化。”
陸驚鴻趁機把甲骨放在窖穴邊緣的祭台上。他按商王灼卜的手法,用炭火在甲骨背麵烤了烤——原本模糊的“洹水”二字突然變深,裂紋像活了似的往外延伸,在黃土上畫出條彎彎曲曲的線,正好擋在南宮烈他們麵前:“這是‘甲骨文牆’!商王的卜辭能在地脈上顯形,就像用墨在紙上畫符,隻要裂紋不斷,這牆就破不了。”
南宮烈突然把鐵楔子往地上一插。楔子剛入土,甲骨裂紋突然“哢”地斷了截——不是被震斷的,是鐵楔子的寒氣凍裂的,斷口處冒出股白氣,像冰碴子在化:“鬼穀子的‘寒鐵術’,專克甲骨的火氣。”他冷笑一聲,又往土裡釘了三枚鐵楔子,“陸先生以為商王的老東西能擋多久?南宮家研究這地脈陣三十年,早就摸透了它的命門。”
陸驚鴻突然從懷裡摸出塊青銅板——是良渚帶的星圖青銅板,上麵還沾著三星堆的金箔粉。他把青銅板壓在甲骨上,金粉順著裂紋流動,原本斷裂的紋路竟慢慢接上,在黃土上重新畫出完整的“洹水”線:“良渚的星氣、三星堆的金氣,再加上殷墟的甲骨氣——三樣湊在一起,你的寒鐵術能奈我何?”
南宮烈的鐵楔子突然開始發燙。他剛要拔出來,楔子已經燙得能烙餅,嚇得趕緊鬆手——鐵楔子插在土裡的部分,竟慢慢變紅,像被地脈氣燒著的木炭:“不可能!”他後退兩步,看著楔子在土裡冒煙,“寒鐵遇火才會燙,這地脈裡哪來的火?”
“是商王的祭祀火。”陸驚鴻指著窖穴裡的炭粒,“這些甲骨燒了三千年,火氣早鑽進地脈裡了。你的寒鐵楔子釘進來,正好把火氣引出來——就像往煤堆裡插鐵釘,時間長了,鐵釘也得變燙。”
格桑梅朵突然指著斷崖方向。南宮烈的越野車旁不知何時多了個人,穿黑色風衣,右手的義肢在陽光下閃著光——是漢斯?繆勒。他顯然是來看熱鬨的,靠在車門上,手裡轉著枚甲骨碎片,像在欣賞件有趣的玩物。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格桑梅朵往陸驚鴻身邊靠了靠,“漢斯肯定是跟著南宮家的車來的——他想要的不是甲骨,是南宮氏研究地脈陣的資料,就像在三星堆盯著我們手裡的青銅板。”
南宮烈顯然也發現了漢斯,臉色更難看。他狠狠瞪了陸驚鴻一眼,突然下令:“撤!”帶著手下往越野車走,路過漢斯身邊時,兩人連個招呼都沒打,顯然是老對頭。
漢斯看著他們離開,才慢悠悠朝陸驚鴻走來。他彎腰撿起塊甲骨碎片,用義肢的指尖撚了撚:“商王的占卜真有意思——用裂紋預測未來,和卡巴拉的數字占卜倒有幾分像。”他突然把碎片遞給陸驚鴻,“這碎片上的字,陸先生認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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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上的甲骨文是“蜀”字。字形像隻眼睛,瞳孔裡的小橫線,和三星堆青銅縱目麵具的眼球紋路一模一樣:“是說蜀地和殷墟的地脈相通。”陸驚鴻把碎片收起來,“就像良渚和太湖,三星堆和殷墟,三千年前的人早知道地脈是連在一起的,倒是我們這些後人,總想著把它拆成一塊一塊的。”
漢斯的義肢突然“哢”地響了聲。星盤的指針指向西北方,正好是婦好墓的方向:“那裡有‘金屬反應’。”他朝婦好墓抬了抬下巴,“比南宮氏的鐵楔子強得多,像是……黃金。”
陸驚鴻心裡一動。婦好墓出土過大量玉器,沒聽說有黃金——難道是商王藏的“地脈金”?就像三星堆用黃金鎮煞,殷墟也有黃金藏在地脈裡?
老李突然一拍大腿:“去年清理婦好墓陪葬坑時,在玉戈底下發現過塊金箔!當時以為是裝飾品,現在想來,金箔的形狀和洹河的走向一模一樣——定是商王埋的‘地脈金圖’!”
漢斯已經往婦好墓走了。他的義肢星盤轉得更快,顯然感應到了強烈的地脈反應:“陸先生要一起去看看嗎?說不定能找到比甲骨更有趣的東西。”
陸驚鴻望著漢斯的背影,又看了看懷裡的甲骨。腹甲上的“蜀”字還在發亮,裂紋裡的金粉三星堆帶的)順著紋路流動,在“蜀”字旁邊畫出個模糊的“龍”字——像是在指引什麼。
“去看看也好。”他把甲骨交給老李,“老叔幫我收好這甲骨——等我們回來,說不定能從上麵看出南宮氏下一個要去的地方。”
格桑梅朵跟在他身後,往婦好墓走時,突然低聲說:“漢斯肯定沒安好心。他知道我們不會讓南宮氏獨占地脈資料,也不會讓他輕易拿到,故意引我們去婦好墓,是想坐收漁利。”
陸驚鴻笑了笑:“彼此彼此。他想看我們和南宮氏鬥,我也想看看他到底在找什麼。”他摸了摸懷裡的地脈符,殷墟的黃土落在青銅片上,和之前的三星堆金粉、良渚泥屑混在一起,像幅微型的地脈地圖,“至少現在,我們知道了——商王的甲骨不僅能占卜,還能告訴我們,誰才是真正在破壞地脈的人。”
婦好墓的夯土在陽光下泛著金黃。陸驚鴻能感覺到地脈氣在流動,像有隻巨大的龜,在殷墟的地下慢慢翻身。他知道,漢斯發現的“黃金”絕不會簡單,或許是商王藏的地脈鑰匙,也可能是另一個更大的陷阱——就像甲骨上的裂紋,看似雜亂,卻早藏好了未來的走向。
而那片刻著“蜀”字的甲骨碎片,正躺在他的棉布包裡,和良渚青銅板、三星堆金箔挨在一起,像在悄悄拚湊著一個三千年的秘密——關於地脈,關於傳承,關於那些藏在甲骨文縫隙裡的,未完待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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