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四百多人頓時爆發出歡呼,不少人眼淚都下來了——
他們多是湖廣來的流民,一聽有田種,腰杆子都直了半截。
裨將主動領著劉德忠往新繁、新都趕,那裡還有八千多西軍。
按規矩,想當佃戶得交投名狀,這些人二話不說,先砍了自家隊伍裡的督戰隊;
又把那些手上沾過百姓血的土匪水匪挑出來宰了,乾乾淨淨轉型成了俘虜兵。
從懷口到簡州,再輾轉新津、崇慶州,這群昔日的俘虜兵成了遊擊軍裡最猛的急先鋒。
每逢開戰,先見煤煙滾滾,再看麻袋像蝗蟲似的飛過去,寒光閃處,敵兵已被捆成粽子。
原本吵吵嚷嚷的萬人隊伍,眨眼就成了跪地求饒的羔羊,哭喊聲能掀翻半邊天。
“這哪是打仗?
分明是天上掉餡餅!”
有俘虜兵邊啃炊餅邊嘟囔,餅渣掉了滿胸口。
跟著遊擊軍,頓頓有熱飯:
清晨的粥香飄出半裡地,晌午的肉湯裡能撈著肉塊,比起從前饑一頓飽一頓,簡直是活在神仙府裡。
他們私下裡說,就衝這幾日的好日子,戰死也值了——
可偏偏連受傷的機會都沒有,硬仗全被遊擊軍包圓了。
劉德忠坐在帳裡獨酌,酒盞裡的酒晃出細浪。
帳外軍民笑得熱鬨,親衛們湊在太監跟前聽新鮮事,連站崗都挪到了太監帳邊。
昨夜巡營,他竟撞見最得力的親兵跟個太監勾肩搭背,稱兄道弟,隻差燒黃紙拜把子了。
“報——”
哨探掀簾闖入,聲音帶著喜氣,
“前頭簡州外的守軍,也降了!”
劉德忠捏著酒盞的手指緊了緊,眼裡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他輕輕歎了口氣,喃喃道:
“唉,這遊擊軍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哪有正經部隊乾這些偷雞摸狗的勾當?”
說到這兒,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帶著點自嘲,又有點佩服:
“不過說真的,這法子……還真特麼管用。”
思緒不由自主飄回過去,那年跟著義父在薊州偷襲韃虜營地,刀光劍影裡,多少兄弟倒在血泊裡,連收屍的功夫都沒有。
他和義父被三個八旗兵圍在雪地裡,刀劈斷了還攥著半截刀柄死磕,最後是靠著裝死才撿回條命。
每每想起,劉德忠的心就像被冰錐紮著,又疼又悶,滿是說不出的悲痛與不甘。
“那會兒啊,”
他聲音沉得像灌了鉛,眼神裡蒙著層悵惘,
“若是有這‘仁慈煤’,再配上這群太監那套套麻袋的戰術;
說不定連八旗鐵騎都得栽個大跟頭,哪至於死那麼多兄弟?”
踱步出帳,正撞見兩隊俘虜圍在遊擊軍身邊,脖子伸得像鵝,聽人家講朝廷分田的政策。
這些人臉上泛著紅光,嘴角掛著笑,哪有半點戰敗俘虜的頹喪?
劉德忠眯眼細看,竟瞧見那個最早投降的裨將,正樂嗬嗬地給個太監牽馬墜鐙,馬韁繩攥得比自家性命還緊。
“少將軍,咱們啥時候也能這樣打仗?”
親兵看得眼熱,忍不住湊過來問,手裡的長矛杆都快被攥出油了。
劉德忠苦笑搖頭,指著遠處正清點俘虜的遊擊軍:
“你沒瞧見?
他們打了這麼多仗,連個擦破皮的都沒有。
這是神仙仗,咱們學不來。”
“彆問這叫啥戰法?
一問就是一萬多人拍著胸脯說,是聖主陛下賜的‘新編三十六計’。”
他語氣裡帶著點酸溜溜的,
“連咱們山東兵如今也跟著吹噓:
‘徐州那會兒,玩的計謀比這花多了!
能參加徐州會戰,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高總領那才叫神,計謀玩得跟變戲法似的,咱們這些小兵提鞋都不配!’
唉,真搞不懂這到底是啥路數。”
說到這兒,他突然警覺地往四周掃了掃,壓低聲音,像怕被人聽見:
“這些計謀都是陛下私下傳的,萬萬說不得,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