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將喻靈兒家破舊小院的土牆染成一片遲暮的橘紅,仿佛凝固的血液。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海風卷著熟悉的鹹腥湧來,卻吹不散她心頭的沉重和廣場上殘留的驚悸。
她帶著一身夜露的微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走了進來。
小院裡很安靜,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月光如水銀般傾瀉在青石板上,勾勒出院中熟悉的輪廓。
柏清風就站在院子中央那棵老槐樹的陰影下,身影挺拔,卻帶著一種與這破敗小院格格不入的沉靜。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衣褲,像任何一個普通的鄰家青年,但那雙眼睛,在昏黃的光線下,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映著喻靈兒蒼白而疲憊的臉。
“回來了?”
他的聲音很輕。
喻靈兒猛地停住腳步,心臟在胸腔裡不規律地跳動了一下。
“……清風哥?”
她有些恍惚。
柏清風朝她走近了幾步。
他的腳步無聲,踩在鋪著薄薄沙塵的地麵上,幾乎沒有聲響。
他伸出微涼的手指,輕輕拂過喻靈兒被夜風吹得有些淩亂的鬢發,指尖帶著薄繭的觸感停留在她的發絲間,溫柔地替她攏了攏。
動作自然而熟稔。
他的目光深邃,專注地凝視著她,那眼神裡有她熟悉的溫和,卻似乎還沉澱著更沉重、更複雜的東西。
“靈兒,”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我們要出去了。”
“嗯?”
喻靈兒微微一怔,仰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龐,夕陽照亮了她眼中的疑惑,“什麼出去?去哪裡?”
她下意識地追問,心中隱隱升起一絲不安。
他的語氣太過平淡,卻又有種山雨欲來的緊繃感。
柏清風沒有解釋。
他隻是微微彎起唇角,露出一個淺淡的、帶著安撫意味的笑容。
這笑容非但沒有驅散喻靈兒心頭的迷霧,反而讓那不安的預感更清晰了。接著,他做了一件讓喻靈兒更加困惑的事。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腕,那裡戴著一個樣式簡約的銀鐲,鐲身光滑,沒有任何花紋,在夕陽下泛著柔潤內斂的光澤。
喻靈兒認得這個鐲子。
她手腕上,有個一模一樣的。
她一直以為這是“娃娃親”的信物。
可他現在,正動作平穩地,將那枚銀鐲從自己手腕上褪下來,套在喻靈兒手上。
冰涼的銀圈觸碰到喻靈兒溫熱的手腕皮膚,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他握著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專注,將那枚還帶著他體溫的銀鐲,套進了她的手腕。
兩個一模一樣的銀鐲並排戴在纖細的手腕上,發出細微的金屬碰撞輕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冰冷的重量讓喻靈兒一時有些發懵。
“你給我乾什麼?”
喻靈兒看著手腕上突然多出來的、屬於柏清風的“信物”,聲音有些發緊。這舉動太突兀,太不合時宜,帶著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沉重。
柏清風的手指最後在鐲子上輕輕摩挲了一下,仿佛確認它已牢牢戴穩。
他抬起眼,臉上浮現出一抹極淡、極短暫的笑意,像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的漣漪,轉瞬即逝。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目光越過喻靈兒的肩膀,投向院門之外,投向小鎮深處,投向那片暮色四合中更顯詭譎的大海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