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夠了,住手!”
山姆終於甩掉了那些繩子,踉蹌著站了起來,聲嘶力竭道,
“他們已經失去反抗能力,不會對你造成威脅了,黛米,你冷靜點!”
他的聲音沒能讓黛米清醒過來,恰恰相反,過去的事拽著黛米下墜,那些在瘋媽媽死後,他們那些看似溫情的,相依為命的畫麵,展現出了真實醜陋的底片。
黛米幽幽道:
“山姆,我以前也對你造不成威脅,你為什麼要對我步步緊逼?”
“如果不是我忘記了,你會不會下船後就把我肢解在陌生的國度?”
山姆一愣,瞳孔縮小:“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清楚,你不用假裝不懂。”
黛米沒看他,被血糊住的眼睛望見了一艘在大海上航行的船,還有名為兄妹,但貌合神離的兩人——
瘋媽媽死去後,黛米在船上發起了高燒,一日比一日昏沉。
可胸口那股貪戀著哥哥曾說過的光明未來,拚命要活下去的氣,讓黛米在船靠岸時奇跡般蘇醒了。
哥哥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失望,隻道:“居然活下來了。”
擦著死亡線醒來的黛米茫然看著他,看著他身後全然陌生的城鎮:
“哥哥,我們為什麼會來這?”
“……你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
山姆打量著黛米懵懂的表情,終於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
“沒什麼。黛米,媽媽去世了。我用我攢下的那點積蓄帶你離開了那個傷心地,以後家裡隻有我們兩個人了。”
他撫摸著黛米的腦袋,
“我會照顧好你的。”
黛米抹去臉上的血,懶懶道:“那個時候的你也年輕,也會擔憂我去警局告發你吧。”
“瘋媽媽是我們的母親,弑母是絕對無法獲得開釋的重罪。”
“黛米,你覺得我帶上你隻是怕你去亂說?可我那個時候都已經打算去其他國家發展了,拋下你一走了之,你找不到我的。我把你帶到身邊,恰恰是將把柄……”
“但你後來的舉動很難不讓我多想!”
黛米打斷他的話,暴躁道,
“山姆,我說了,你騙不住我。認清現實的黛米是不會毫無保留的相信你的。”
山姆沉默了。
他泄氣了,疲憊而迷茫地說:
“是,你該防著我的,沒有人能原諒我做的事。”
黛米不置可否,機械打量著周圍,急需做點什麼來發泄心裡翻湧的情緒。
什麼現實?
養育黛米的現實。
那些隻要仔細去想,就沒辦法閉上眼睛裝不存在的事——
酒館剛開起來的時候,山姆並不張揚,畢竟他們人生地不熟,處處需要小心。
黛米守著酒館,山姆忙著搗鼓新品,日子一天接一天,愈發安穩,也愈發清貧。
以山姆的天賦,或許花上幾年,十幾年的沉澱,他仍然能獲得成功。
但已經走過寬闊捷徑的人,是沒辦法忍受腳下那條狹窄而不知何時才能走到儘頭的羊腸小道。
終於在一個普通的日子,山姆叫住昏昏欲睡的黛米,讓她“試一試”某種新特調飲品的味道。
黛米不喜歡那些奇怪的飲料,不僅僅是因為口感,更是因為喝下之後,她覺得不太對勁的大腦與身體。
煩躁,鬱悶,惡心。
偶爾卻飄飄然,幸福的不知東西南北。
有時難受,痛苦,像是服用了穿腸的毒藥。
黛米不喜歡喝完東西後那些不受控製的感知,這些反應都讓她不適,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
幫哥哥試一試新品的日子沒過多久,某一天,黛米喝到了某種讓她反應特彆劇烈。
尖叫不足以釋放那盤旋在胸腹間,渴望破壞的魔鬼,她頭次抓起桌上的擺設,拚命往地上砸去。
黛米失去了後續的意識,等再次醒來,她發現她被綁著。
被長長短短,不知道哥哥從哪裡撿來的繩子綁著,捆在一張固定的椅子上。
好眼熟……
黛米有點想哭,她莫名畏懼著什麼。
“你發瘋了。”
山姆無所謂道,
“我不能讓你傷害你自己,所以采取了一些限製措施。”
和黛米不同,哥哥依舊體麵,即使衣著貧寒也有著堅持理想的自信與風度。
山姆站著,俯視。
黛米坐著,仰頭。
他自由強大。
她弱小無依。
這讓黛米沒有底氣去反駁他,甚至不敢說她大腦深處好痛,這一幕仿佛出現過很多次。
似曾相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黛米依稀記得那個與她長相類似的女人終日捆在一處,人生除了發瘋,吃飯,睡覺,一無所有。
比起可憐她,黛米更怕就此繼承她的一切。
“我沒有。”
黛米努力想要笑,口齒清晰道,
“我隻是喝了那些以後,有一點點的難受。我受不了,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我病了這麼久,沒力氣的。”
黛米儘量的,讓自己的眼神充滿著依賴與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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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容易,山姆本就是她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兄長。
“哥哥。”
黛米喊,
“哥哥。”
“我們是兄妹,你說你會照顧我的。”
“但是這些繩子綁的我很不舒服,勒在皮膚上特彆痛。我感覺我有點喘不上氣,我是不是又要發病了?”
瘋媽媽去世了,黛米是她的孩子,繼承了她的血脈。
偏偏她又體弱,弱到需要精細養著。
黛米不知道怎麼爭取,隻能用病來逃避那些可怕的繩子。
“你情緒比我想的要穩定。”
山姆沉默很久後,幫黛米解開了那些束縛,
“或許我該把你和你的母親區分開來。”
“先說好,如果你後麵還發瘋,我仍然是要把你綁起來的。”
“你要學會,適應那種感覺,而不是被操控。即使在最混亂的時候,也需要保有一定的思緒。”
“人和瘋子最大的區彆,是理智,黛米,你能明白嗎?”
山姆溫和說著,像是一位兄長在教導不懂事的妹妹控製脾氣。
黛米點點頭,搓揉著皮膚上泛起的紅痕。
她不願意深入思考剛才的一切,想有什麼用呢?
質問山姆?但黛米確實有個瘋媽媽啊,黛米也有可能有潛在的症狀,山姆的應對合情合理。
黛米不懂山姆給她喝的那些是什麼。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既扮演著兄長,也扮演著父親,還扮演著師長等多重角色的山姆從來不教她這些。
除了那些要喝的東西,那些無法控製的反應,還有讓黛米害怕的疼痛,山姆無可挑剔。
他會給黛米買新衣服,紮辮子,耐心帶她去醫院複診,打理著黛米的一切。
經濟,衣食,住行,藥物。
山姆有的,黛米就不會缺。
隨著多夫林麵世,波本酒館爆火後,黛米喜歡的,能買好多好多東西的錢,山姆更是大把大把撒給她,隨便她花。
如果幸福能夠具象化,那這就是黛米能夠想象到的極致幸福了。
和哥哥一起,經營著酒館,花錢,旁觀著人們唱歌跳舞。
一直到夜深,圍著黛米嬉鬨的人群依舊熱鬨,這場宴席永不散場,這場快樂沒有儘頭。
黛米沉醉在其中,主動忽視山姆觀察的目光,忘掉品嘗新品時的痛苦,甚至不記得貧民窟,不記得曾經的苦難。
她唯一的印象隻有一件帶血的衣服,還有山姆牽著她的手登船的畫麵。
不重要,不重要,隻要守好當下就可以。
清醒?是清醒的吧,黛米隻是偶爾會有點顫栗。
但她越來越習慣,越來越喜歡在山姆麵前撒嬌,說著一些孩子氣的話,熟練親昵喊著“哥哥”。
山姆偶爾會回應她的熱情,偶爾顯得冷漠,有時還有些困惑。
黛米不管這些。
她不過是個天真的女孩,天真爛漫,真是最好的年紀。
那些苦難,痛楚,無法閉合的傷口,不要來找她了。
她隻要幸福,哪怕是流於表麵的幸福。
“是的,今天也喝完了,嗯,味道有點苦澀,喝完以後沒有多大感覺,就像是喝了一杯清水。”
黛米甚至能跟山姆開玩笑,
“哥哥,你的水平下降了,這個遠遠不如上次那樣刺激,上次的讓我足足燒了三天。”
山姆聞言,目光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