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9年冬,地球,華夏江南水鄉,李氏祖宅
窗外是江南深冬的蕭瑟景象。灰蒙蒙的天空低垂,細密的冷雨夾著碎雪無聲飄落,古老的石拱橋下流水顯得格外清冽。黛瓦上覆著一層薄霜,庭院裡的老梅枝乾虯勁,點點紅蕾在寒風中倔強地孕育著生機。
窗內,卻是一派隔絕寒冷的溫馨寧靜。爐火在精致的銅爐裡靜靜燃燒,散發出融融暖意。李豔斜倚在鋪著厚實錦緞的軟榻上,身上蓋著一條輕暖的羽絨被。她剛剛經曆了一場漫長而疲憊的分娩,此刻臉色依舊蒼白如紙,額發被汗水浸濕後貼在頰邊,帶著涼意,但那雙明亮的眼睛裡卻盛滿了初為人母的溫柔、疲憊與巨大的滿足。
在她臂彎裡,一個裹在杏黃色加厚繈褓中的嬰兒正閉著眼睛,小嘴微微嚅動,睡得香甜。他小小的鼻翼隨著呼吸輕輕翕動,紅撲撲的臉蛋像暖玉,烏黑的胎發軟軟地貼在頭頂,在爐火的映照下泛著柔和的光澤。這就是她和孔方佳的孩子,在凜冬時節降臨人間的珍寶。
分娩的過程艱辛異常。即使是在擁有最先進醫療技術的地球頂級醫療中心,生育對於母體而言仍是一場巨大的考驗。持續的宮縮陣痛如同冰冷的鐵錘,一次次砸向她的意誌,幾乎要將她碾碎。李豔咬緊牙關,汗水浸透了手術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青紫的印痕。
她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如同燈塔般支撐著她——孔方佳在“光複走廊”前線浴血奮戰,守護著億萬生靈的家園,她也要在後方,為他們的孩子、為他們的未來,打贏這場屬於她的戰爭!
當那聲洪亮的啼哭終於撕裂產房的寂靜,當護士將那個溫熱、柔軟、帶著生命奇跡的小生命輕輕放在她汗濕而冰冷的胸口時,所有的痛苦瞬間被巨大的幸福和難以言喻的感動淹沒。那小小的身軀帶來的溫度,像一股暖流驅散了所有的寒意和疲憊。她顫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嬰兒的脊背,感受著那微弱卻無比堅定的心跳,淚水混合著汗水滑落,滴在嬰兒的臉頰上。
“寶寶…我的小勝軍…”李豔低下頭,用冰涼的臉頰輕輕蹭著嬰兒嬌嫩溫熱的額頭,聲音沙啞卻浸透了溫柔。這個名字在她心中盤旋已久,承載著對丈夫的深切思念和對未來的無限期盼——孔勝軍。勝利之軍,亦是方佳與她,在這殘酷宇宙中並肩作戰、贏得的珍貴戰果與希望之火種。
此時在光複走廊,烽火基地,“盤古號”深空戰略指揮中心,刺耳的警報聲雖已平息,但指揮中心內彌漫的硝煙味、臭氧味和沉重的疲憊感卻久久不散。巨大的全息星圖占據了整個主視野,代表深淵力量的暗紅色洪流已退至“腐沼”星域深處,蟲洞的光芒也黯淡了不少,但星圖上,十七個觸目驚心的、代表“船槳”滅殺區域的絕對死寂空域,如同宇宙被硬生生剜去的傷疤,無聲地控訴著戰爭的慘烈與犧牲的規模。
孔方佳站在星圖前,玄黑色的元帥製服依舊筆挺,卻無法掩蓋他眉宇間刀刻般的倦意和眼底深藏的痛楚。他剛剛簽署完最後一批文件——厚厚一疊陣亡將士撫恤令和艦隊緊急修複計劃的授權書。屏幕上滾動著冰冷的數字,每一個都重若千鈞:星盟“礪鋒”集群戰損率68.3,地球聯合軍“刑天”機甲集群損失42.7,三艘“盤古”級戰列艦重創至近乎報廢,“鎮妖塔”行星護盾發生器陣列核心單元過載燒毀,急需大修…這些數字背後,是無數張鮮活的麵孔永遠消逝,是鋼鐵巨艦的悲鳴,是無數家庭破碎的哀傷。
“元帥!”參謀長歐陽飛快步走近,步履帶著一絲罕見的急促,刻意壓低了音量,聲音卻難掩激動,“地球最高統帥部加密急電!最高優先級!夫人…李豔博士…已於地球標準時間今日淩晨三時十五分,在江南李氏祖宅,順產一子!母子平安!”
孔方佳挺拔如鬆的身軀猛地一震!仿佛有一道無形的電流瞬間貫穿了他因高度緊張而近乎麻木的神經。他倏然轉身,銳利如鷹隼的目光死死盯在歐陽飛臉上,那眼神中混合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絲深切的恐懼,仿佛要穿透副官,確認這消息並非殘酷戰場上一個虛幻的泡影。
“母子…平安!”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顫抖,如同緊繃的琴弦被輕輕撥動。“確認無誤,元帥!最高統帥部、李氏祖宅安保體係和醫療中心三方獨立驗證!”
歐陽飛臉上露出由衷的笑容,那笑容驅散了他臉上連日來的陰霾,他迅速遞過一塊特製的量子加密通訊板,“這是祖宅內安全攝像頭拍下的實時畫麵片段,最高加密級彆,生物特征鎖已解除。”
孔方佳幾乎是搶過了通訊板,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屏幕亮起,光線柔和溫暖的古典臥室內,李豔略顯蒼白憔悴卻洋溢著巨大幸福光輝的臉龐占據了大半畫麵。她微微側著頭,目光如同融化了的春水,無限溫柔地凝視著臂彎中那個被杏黃色柔軟加厚織物包裹著的、小小的繈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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繈褓裡,一張紅潤飽滿的小臉露在外麵,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如同小扇子般投下淡淡的陰影,小嘴微微嘟起,睡得正香,偶爾還無意識地吧唧一下。李豔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充滿無儘愛憐地,一遍遍輕柔撫摸著嬰兒頭頂那層細軟的黑色胎發,仿佛在確認這真實的存在。
瞬間,孔方佳感覺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衝上了眼眶,連日來指揮作戰、背負億萬生命存亡的巨大壓力,目睹無數忠誠將士在眼前犧牲的沉重悲痛,在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個決堤的出口。他緊緊抿住嘴唇,下頜線繃緊如岩石,喉結劇烈地滾動了幾下,才勉強將那股幾乎要衝垮理智堤壩的洶湧情緒——混雜著狂喜、後怕、愧疚與無邊溫柔——強行壓了下去。
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那空氣仿佛瞬間穿越了億萬光年,帶著江南祖宅爐火的暖意、新生兒特有的奶香和妻子熟悉的氣息,將他從指揮中心彌漫的硝煙與血腥中徹底剝離。一種前所未有的、混合著生命奇跡帶來的狂喜、沉甸甸的責任感、劫後餘生的心悸與無邊無際的溫柔的情感潮汐,瞬間淹沒了他的心臟。
“備船!”孔方佳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和一絲歸心似箭的急迫,“通知‘後羿號’立刻做好出發準備!我要在十五分鐘內登船,立刻返回地球!最高航速,啟用所有備用能源模塊!前線指揮權,即刻移交孫曉將軍全權代理!歐陽,這裡交給你,按既定‘磐石’計劃進行艦隊緊急修複和防線重建!俘虜分析和技術破解有任何突破,無論大小,第一時間通知我!最高優先級!”
“是!元帥!”歐陽飛立正敬禮,動作標準有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元帥身上那股幾乎要實體化的、衝破一切阻礙也要回到妻兒身邊的渴望。“祝您一路平安!恭喜元帥!”他由衷地補充道。
當那艘線條冷峻如刀鋒、塗裝著地球聯合軍徽記的“追風”級高速穿梭機,帶著低沉的引擎反推轟鳴,穩穩降落在祖宅後院專設的、覆蓋著薄薄積雪的起降坪時,舷梯尚未完全落下,孔方佳的身影已經出現在艙門口。
他拒絕了衛兵的跟隨,隻身一人,腳步帶著與元帥身份不符的急促,穿過熟悉的月洞門、繞過積雪壓彎了枝條的梅樹、踏上曲折的回廊。深冬的寒風帶著荷塘殘荷的枯寂氣息拂過,廊下懸掛的銅鈴在冷風中發出清脆卻略顯清冷的叮咚聲。這江南祖宅的冬日寧靜,與他剛剛離開的、引擎轟鳴炮火連天的“盤古號”指揮中心,形成了宇宙兩極般強烈的反差。
他輕輕推開那扇雕花木門,一股混合著暖爐熱氣、淡淡藥香和新生兒獨特奶香的溫暖氣息撲麵而來,瞬間包裹了他帶著一身寒氣的身體。李豔正半靠在墊高的床頭,懷裡緊緊抱著那個杏黃色的繈褓。李老和李豔父母則坐在房內的沙發上輕輕的聊天。
聽到門響,李豔抬起頭,看到風塵仆仆、軍裝筆挺卻難掩滿臉倦容與急切思念的丈夫,眼中瞬間盈滿了水光,嘴角卻綻放出這一個月來最燦爛、最釋然的笑容,仿佛所有的等待和辛苦都在這一刻得到了報償。
“佳哥…”她的聲音輕柔得像一片羽毛,帶著劫後餘生般的巨大釋然和濃得化不開的思念。
孔方佳幾步跨到床邊,所有的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他單膝跪在床邊的腳踏上,甚至顧不得拂去軍靴上沾染的雪泥。伸出因常年握槍而帶著薄繭、此刻卻抑製不住微微顫抖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誠地,輕輕撫上繈褓的邊緣。
孔方佳先輕輕吻了李豔的額頭,然後,他的指尖,帶著穿越戰火的冰冷,無比輕柔地、仿佛觸碰宇宙間最脆弱也最珍貴的寶物般,觸碰了一下嬰兒溫熱嬌嫩、如同花瓣般的臉頰。
那柔軟、鮮活、帶著生命蓬勃溫度的觸感,如同最強大的心靈錨定力場,瞬間將他從星海戰場的硝煙、死亡的陰影和冰冷的鋼鐵洪流中拉回,穩穩地錨定在這人間煙火、血脈相連的溫情港灣。一路奔波的疲憊、戰場上積累的殺伐之氣、心底深處那沉甸甸的哀傷,在這指尖與臉頰相觸的一瞬,如同冰雪遇到暖陽般悄然消融,隻剩下滿心的柔軟與悸動。
“豔子…辛苦了…讓你一個人…我都…”孔方佳的聲音低沉沙啞,蘊含著濃得化不開的心疼、感激與深深的歉疚。他的目光從妻子蒼白卻煥發著母性光輝的臉,緩緩移到兒子熟睡的、無比安詳的小臉上。那張小臉還帶著初生嬰兒特有的浮腫,但眉宇間的輪廓,卻讓他心頭一震。那剛毅的、習慣緊鎖的眉頭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議,仿佛被一種神奇的力量撫平。
“我們的…勝軍…”他念出這個名字,聲音很輕,卻帶著千鈞之力,仿佛在確認一個曆經千難萬險才贏得的、無比珍貴的戰利品,一個在黑暗宇宙中驟然點亮、照亮未來的希望燈塔。
“嗯,就是我們在前線分開時,商量好的名字,孔勝軍。”李豔笑著,淚水卻終於控製不住,如同斷線的珍珠滑落,滴在嬰兒的繈褓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他像你,方佳,你看這眉毛、這鼻子…都像。”她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嬰兒微皺的小眉頭和挺直的小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