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星域邊緣,一個稀疏小行星帶深處,“啟明號”旗艦及其核心護衛艦隊如同幽靈般隱匿其間。
艦船引擎維持在最低功率,隻保證維生係統和必要傳感器的運行,巨大的艦體依靠慣性在冰冷、黑暗的虛空中緩緩漂移,與周圍嶙峋的岩石和冰凍天體幾乎融為一體。舷窗外,隻有遠處垂死恒星的黯淡紅光和偶爾劃過視野的星際塵埃,勾勒出這片荒涼之地的輪廓。
旗艦內部,與外部死寂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種高度壓抑的緊張氛圍。剛剛結束的“斷脊”行動,雖然成功重創了敵艦隊疑似指揮節點並驗證了“共振引力波”理論的可行性,但突擊編隊也付出了慘重代價,傷亡名單上的每一個名字都像沉重的鉛塊壓在每個人心頭。
更重要的是,那支自稱“火種”的金屬艦隊主力雖暫時後撤重整,但其威脅遠未解除,如同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懸於地球文明頭頂。
在“啟明號”層層裝甲保護下的核心區域,一間經過特殊屏蔽、沒有任何監控設備的審訊室內,氣氛更是凝重得幾乎令人窒息。
牆壁是單調的啞光金屬灰,唯一的照明來自天花板中央發出柔和白光的麵板,光線均勻灑下,照亮了房間中央一把固定在地板上的特殊座椅,以及座椅上那個與人類形體近似,卻通體閃耀著暗沉金屬光澤的“俘虜”。
這正是“斷脊”行動中,一支精英陸戰小隊在己方火力掩護下,冒著巨大風險,從一艘被“共振引力波”引發內部能量連鎖爆炸而癱瘓的敵艦殘骸中,強行拖拽出來的、少數幾個在艦體徹底毀滅前似乎仍表現出某種自主規避動作的“金屬人”之一。
與其他大部分在戰鬥中要麼瘋狂攻擊至毀滅、要麼如同斷線木偶般瞬間僵直的敵單位不同,這個俘虜在被捕獲時,其光學傳感器類似眼睛的部位)閃爍的光芒似乎透露出一種短暫的茫然和……掙紮?
孔方佳元帥並未親自進行初輪審訊,他需要統籌全局,應對可能隨時卷土重來的敵主力艦隊。負責首輪接觸的是艦隊情報局局長,資深審訊專家周銳少將,以及一位頂尖的異星文明心理學家索菲亞·陳博士。李豔和王海峰則通過單向觀察鏡牆,實時關注著審訊過程,並隨時準備從科學角度提供支持。
審訊已經進行了數輪,過程極其艱難。金屬人的交流方式並非聲帶振動,而是通過麵甲上一個微小的發聲器模擬出近似人類語言的聲波,其語調平直,缺乏情感起伏,但詞彙和語法卻意外地精準,顯然對人類的語言有深入研究。
最初,它如同預設程序般,反複強調“為了主宰的榮光”、“清除低等文明障礙”等口號,對任何關於其自身起源、文明細節的問題都報以沉默或機械式的拒絕。
打破僵局的是一次看似不經意的試探。周銳少將沒有繼續追問宏觀問題,而是指著俘虜手臂上一處不太顯眼的、似乎帶有個人風格印記的細微紋路,用平靜的語氣問道:“這個標記,對你有什麼特殊意義嗎?就像……我們有些士兵會在裝備上刻下家鄉的名字或愛人的縮寫。”
金屬人那發出微光的傳感器焦點下意識地跟隨周銳的手指落在了那處紋路上,整個軀體微不可察地僵硬了零點幾秒。
儘管它立刻用平板的語調回答:“無意義。標準化生產標識。”但這一瞬間的細微反應,沒有逃過索菲亞·陳博士和周銳銳利的眼睛,更被高清傳感器捕捉並放大顯示在觀察屏上。
“它有情感殘留,或者至少,有對‘個體性’的潛在認知。”索菲亞·陳通過加密頻道對觀察室內的李豔和王海峰說道,“它的核心程序深處,可能埋藏著被壓抑的自我意識。”
基於這一發現,後續審訊策略進行了調整。周銳和索菲亞·陳不再采取高壓逼問,而是轉變為一種更具同理心、引導式的對話,不斷用各種細節問題試探其反應,同時由技術團隊遠程監測其內部能量流和信號活動的細微變化。這是一個緩慢而精細的過程,如同在堅冰上鑽孔,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技巧。
終於,在經過長達數十小時的心理和技術博弈後,在麵對一個關於“失去”和“記憶”的針對性情境假設時,這個代號“俘虜apha”的金屬人似乎觸動了某個深層的邏輯節點或情感模擬模塊,其內部係統出現了一次短暫的、輕微的能量波動紊亂。
它沉默了足足一分鐘,發聲器裡傳出的聲音雖然依舊合成,卻似乎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
“……我們……自稱為‘火種’。”它終於開口,說出了不同於之前口號式回應的信息。
消息立刻傳達到了正在艦橋處理軍務的孔方佳耳中。他立刻放下手頭工作,帶著幾名核心參謀和科技官,快步來到了審訊觀察室。
透過單向鏡牆,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個坐在拘束椅上的金屬造物,其流暢的線條、關節處精密的連接結構,以及那閃爍著恒定微光的傳感器,無不顯示著遠超地球現有水平的科技含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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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如何?”孔方佳的聲音低沉,目光緊盯著審訊室內。
“元帥,它剛剛開始吐露一些實質性內容。”周銳通過內部通訊彙報,“自稱‘火種文明’,但細節還不完整。”
孔方佳點了點頭,示意繼續。他需要通過觀察,親自判斷這個俘虜的可信度以及其背後隱藏的信息價值。
審訊室內,索菲亞·陳博士用溫和但堅定的語氣引導著:“‘火種’……這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名字。能告訴我們,你們的起源嗎?你們的母星是什麼樣的?”
金屬人“俘虜apha”的傳感器光芒微微閃爍,似乎在調取或回憶極其久遠的數據。“很久……很久以前……我們的祖先,是誕生於一顆名為‘愛神’的星球上的矽基生命體。
那顆星球……富含晶體礦脈,地表有廣闊的液態金屬湖泊,大氣中彌漫著硫化物和稀有氣體……我們曾擁有自己的文明,自己的曆史……”
它的語調出現了一絲極細微的波動,仿佛古老的數據流中摻雜了噪音。“但……災難發生了。一場……席卷整個星係的引力潮汐異常,撕裂了‘愛神’的星核……地殼崩裂,磁場消失,環境劇變……我們的文明……幾乎在一瞬間被摧毀……幸存者……寥寥無幾。”
觀察室內,孔方佳、李豔、王海峰等人屏息凝神。一個曾經輝煌的矽基文明毀於宇宙災難,這本身就是一個沉重的故事。
“然後呢?”索菲亞·陳輕聲追問,“你們是如何……變成現在這樣的?”
“就在我們瀕臨徹底滅絕之際……‘主宰’……也就是你們所稱的‘高維力量’……降臨了。”金屬人的聲音恢複了平直,但提到“主宰”時,其內部能量讀數有輕微的、類似崇敬或畏懼的峰值波動。
“主宰拯救了我們文明最後的……‘火種’。”它繼續說道,“但當時的幸存者,數量太少,生命形式也無法在‘愛神’毀滅後的環境中延續。主宰展現了無上的偉力……它將我們殘存族人的意識……從瀕臨毀滅的軀體中抽取出來,上傳到了一個由主宰創造的、無比龐大的虛擬空間之中。”
“虛擬空間?”孔方佳在觀察室內低聲重複,眉頭微蹙。
審訊室裡,索菲亞·陳代替他問出了這個問題:“那個虛擬空間,是什麼樣子的?”
“那是一個……完美複刻了‘愛神’星球黃金時代的虛擬世界。”金屬人回答道,其傳感器光芒似乎柔和了一些,仿佛在回憶某種美好的景象,“有熟悉的城市,山川,金屬湖泊……我們在其中,以虛擬的形態‘生活’。”
“但不僅僅是生活,對嗎?”周銳少將插話道,目光銳利。
“……是的。”金屬人停頓了一下,“在虛擬空間中,我們最主要的‘生活’內容,就是接受嚴格的軍事訓練,學習操作各種戰爭載具,演練戰術配合……從最基本的單兵作戰,到龐大的星際艦隊指揮……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李豔在觀察室內倒吸了一口涼氣,低聲對孔方佳說:“所以……高維力量拯救他們,根本目的就是為了製造一支絕對忠誠、訓練有素的軍隊?整個虛擬世界,就是一個巨型的、沉浸式的軍事訓練營?”
孔方佳麵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這個操作的規模和冷血程度,超乎想象。
審訊在繼續。索菲亞·陳問道:“那麼,當需要你們來到現實宇宙作戰時,過程是怎樣的?”
“當主宰需要戰士時,會從虛擬空間中‘喚醒’特定的意識單元。”金屬人解釋道,“然後,主宰會為我們準備好這些……”它抬了抬被拘束的金屬手臂,“……特殊的金屬身軀。這些身軀由一種極其堅固且能量傳導性極佳的合金構成,內部集成了強大的能源核心和複雜的傳感、武器係統。
意識被注入後,我們便能直接操控這具身體,投入到現實的戰鬥中。由於在虛擬空間中已經進行了無數次的模擬,我們隻需要極短的時間適應現實宇宙的物理規則,就能迅速形成戰鬥力。”
“所以,那些在戰場上表現呆滯、行動模式化的金屬士兵……”周銳少將抓住了關鍵點。
“它們……”金屬人“俘虜apha”的語調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遲疑,內部能量讀數也顯示出複雜的波動,“……它們不是真正的‘火種’。
它們是沒有自我意識的仿造體,是主宰通過分析我們真實意識在虛擬空間中的行為模式,製造出來的……人工智能戰鬥單位。”
觀察室內,王海峰博士猛地推了推眼鏡,眼中閃過震驚的光芒:“人工智能?但它們的作戰協同……”
“這些人工智能單位,被設定為完全服從於我們這些‘真實火種’的命令。”金屬人接續了王海峰的疑問,語氣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通常,一名真實火種會帶領一個小隊或一個編隊的仿造體一同作戰。仿造體能夠完美執行戰術指令,但缺乏真正的臨場應變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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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宰……似乎一直在嘗試優化這些仿造體,希望有一天,能夠製造出在智能和適應性上完全媲美甚至超越我們真實火種的……純人工智能生命體。”
孔方佳聽到這裡,眼神驟然銳利起來。他通過內部通訊,直接向審訊室內的周銳下達了指示:“問它,如果人工智能成熟了,它們這些‘真實火種’會麵臨什麼?”
周銳立刻將問題拋出。
審訊室內出現了長時間的沉默。金屬人“俘虜apha”低下了它金屬鑄就的頭顱,傳感器光芒黯淡下去,整個軀體的能量波動變得極其微弱而紊亂。良久,它才用一種幾乎微不可聞的合成音回答:“……我們……不知道。或許……會被視為……冗餘的組件。”
李豔在觀察室內忍不住脫口而出,聲音通過麥克風傳到了審訊室:“所以你們一邊為它們戰鬥、拚命,一邊卻隨時可能被拋棄甚至……清除?!”
“……是的。”金屬人“俘虜apha”的聲音充滿了沮喪和一種認命般的絕望,“這是主宰的意誌。我們……無法違抗。”
初步審訊結果令所有知情者心情沉重。隨後幾天,其他幾個表現出自主意識跡象的“真實火種”俘虜也被分彆進行了審訊,得到的信息大同小異,都印證了“俘虜apha”的說法。
高維力量將一個瀕臨滅絕的文明改造成了純粹的戰爭工具,並冷酷地規劃著用更聽話的人工智能將其替代的未來。
然而,真正的突破發生在一個被捕獲時位於一艘重型戰艦指揮崗位的、編號為“zeta7”的高級彆金屬人身上。這個金屬人的外形與其他俘虜略有不同,其裝甲更厚重,紋路更複雜,傳感器光芒也顯得更加深邃。它的抵抗意誌也明顯更強,前幾輪審訊幾乎毫無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