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西辭上工沒一會兒,隔壁就有人過來串門,是牛政委家的媳婦。
她約莫三十五六歲的年紀,留著一頭烏黑的長頭發,打扮得清清爽爽:上身穿著件肉桂色的卡其布罩衣,領口彆著一枚小巧的梅花彆針,下身配著黑色褲子,褲腳熨得平平整整。
她說話時聲音輕輕柔柔的,和大院裡多數軍嫂那種乾脆利落的模樣比起來,多了幾分溫吞的柔和。
夫妻倆都是性格溫和的人,楊玉貞住隔壁一個月沒聽這兩位高聲大嗓說過話,甚至他們倆的兩孩子格外的頑皮,但也沒有聽過這兩個大聲罵過孩子。
挺省心的鄰居。
楊玉貞戴上口罩,笑著說:“可不敢和你靠太近說話,我這身子有點不舒服呢。”
牛政委家的媳婦聽了,就在門口站住了腳,沒再往裡走,開口說道:“我昨天喉嚨也有些不舒服呢。對了,我來是想跟你說一聲,老阮家的大兒媳婦,昨天晚上上吊了!”
楊玉貞一聽,頓時嚇了一跳,驚訝地問:“啊?這是怎麼回事啊?”
包打聽也接話道:“是啊,她這是想乾什麼呀?好端端的怎麼就尋短見了?”
牛政委家的媳婦臉上帶著幾分生氣的神色,搖了搖頭說:“誰知道呢?好好的年,過成了這樣。”
她心裡煩得要死,才想找楊玉貞說說話。
昨天她是埋怨了一句,又沒真的說張桂蘭什麼,結果一清早的,聽到了張桂蘭上吊的事,真的聽得心裡都憋著一股說不出的憋屈。
那滋味兒真不好受——明明這事起因就在張桂蘭自己身上,大家不過是隨口說幾句,她倒好,直接尋了短見。
這算什麼?
是在懲罰我們所有人嗎?
有人私下嘀咕:你婆婆平日裡把你磋磨成那樣,你沒尋死覓活;我們不過說你兩句,你就上吊了,至於嗎?
經這麼一鬨,再沒人敢對張桂蘭說半句不是了。
就連以前受過她幫襯的人家,也都在心裡暗暗打定主意:往後再也不能讓她幫忙了,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其實誰都清楚,張桂蘭幫的,大多是她丈夫阮孟熙的上級或平級。
阮孟熙不過是個副營,在這部隊軍屬大院裡,就是最低,再加上阮家本身家裡就事多,張桂蘭對外人那些所謂的“幫助”,遠沒有她自己想象中那麼重。
換個角度想,誰會對彆人偶然幫著做頓飯、洗次衣服就記掛一輩子呢?
不過是些舉手之勞的小事,你幫了我,我口頭道聲謝,頂多下次你家孩子來,給塊糖、抓把瓜子,這事就算徹底了了,哪值得記掛許久?
更彆說,好些時候,那根本不是張桂蘭主動幫忙,而是阮孟熙想攀附上級,自己湊上去獻殷勤。
那種帶著目的性的小忙,人家轉頭就忘,壓根沒人真正放在心上。
隻有張桂蘭自己,天天在家聽著阮老太太添油加醋的念叨,總覺得自己幫了這個、扶了那個,是個多重要的人物。
卻不知在旁人眼裡,那些所謂的“恩情”,早就隨著幾句客氣話、幾塊小零食,煙消雲散了。
牛政委家的媳婦就是這樣想的,她平時不愛抱怨,但今天心理上也是承受不了張桂蘭因她的埋怨而自殺,所以才會和楊玉貞說兩句。
當然也是因為楊玉在部隊軍屬大院真不是四處說的,整天就關在家裡做飯過日子,所以形象萬分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