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和我媽一個德性,心野的潑婦,眼裡根本沒有家裡的丈夫兒子,就知道自己在外麵浪……”喬仲玉越罵越起勁兒,唾沫星子橫飛,話頭猛地轉到了楊玉貞身上。
這世上若說他最恨誰,那必定是楊玉貞。
但凡能讓楊玉貞不痛快的事,他拚了命也願意去做。
他打小就跟在喬奶奶身邊長大,喬奶奶和小叔一家,每天飯桌上、炕頭上,翻來覆去說的都是楊玉貞的壞話。
“她不要你了!”
“心裡根本沒這個家!”
“因為你長得像喬家人,所以你媽不喜歡你,她隻喜歡你大哥那個野種!”
十幾年如一日的念叨,像淬了毒的針,紮得他心裡早就長滿了恨楊玉貞的毒草。
上中學時他回了城裡,那會兒是七十年代,中學學製是初中兩年、高中兩年。
這四年裡,他住在楊玉貞身邊,日子過得比在鄉下時好上百倍——以前過年都未必能吃上的細糧和肉,頓頓能見到;一年四季都有新衣服新鞋子,不用再穿打滿補丁的舊衣。
可每次過年回鄉下,被奶奶一挑唆,那些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恨意就又冒出來,現在過得好,對比童年的悲慘,喬仲玉就更恨楊玉貞對自己無情。
憑什麼?
她心裡就隻有大哥喬雲霆,他也是她親生的,憑什麼不愛他?
他在鄉下時,她就不能每年送件新衣服、捎點好吃的嗎?
為什麼什麼都沒有……這女人的心,簡直比石頭還硬。
尤其是喬雲霆去參軍後,隔兩三個月就會收到一大包楊玉貞寄去的好吃的,點心、肉乾、甚至還有水果罐頭。
這就說明,她不是沒這個心思,隻是這份心思,從來輪不到他罷了!
他的叛逆期長得沒邊兒,整天琢磨著跟楊玉貞對著乾,可他漸漸發現,媽媽好像根本不在乎,或者說,不在乎他渴望的那種在乎。
他故意賭氣不吃飯,她柔聲勸過一次,見他梗著脖子不動,便再不多說一句,默默把飯菜收了,等他下餐就知道吃了。
他故意撕破新衣服,往後身上就全是打補丁的舊衣,不是大哥穿小的,就是撿來的破爛。
隔一年,楊玉貞會試探著再給做件新的,他若是再撕破,就又得等上一年。
直到喬仲玉自己意識到,再鬨下去吃虧的是自己,不再撕了,才終於能像喬雲霆、喬幼苗,甚至楊小米那樣,每年有兩套新衣服——冬天一件棉的,夏天一件單的,或是夏天一件、秋天一件薄夾襖。
人人都說楊玉貞是賢妻慈母,可他心裡清楚,她對自己,並沒有多深的感情。
甚至他早就發現,楊玉貞對他父親,也向來淡淡的,沒什麼親密勁兒。
媽媽心裡,就隻裝著大哥一個人!
自打大哥當兵走後,她在外麵倒是熱情得很,跟街坊鄰居,甚至跟門口搖尾巴的狗都能說上半天話,可一回到家,全家就隻能沉默地吃飯。她收拾完碗筷進廚房,燒好洗漱的熱水,往那兒一放,他們愛洗不洗,從不多問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