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蘭現在更專注於自己的事。
她本就是精力旺盛之人,不做家務事之後,時間就明顯多了起來。
部隊大院去年就貼出通知,說要開辦軍嫂掃盲班,專門教不識字的軍屬念書寫字。
張桂蘭揣著筆和本子找過去報了名,生怕去晚了名額就滿了。
開班那天,她來得比誰都早,坐在最前排的小板凳上,背脊挺得筆直,像個剛入學的小學生。
掃盲班的老師是部隊文書,講課耐心,從最簡單的“人、口、手”教起。
張桂蘭聽得格外認真,眉頭微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黑板,手裡的鉛筆在草紙上反複畫著,連老師說的每個筆畫順序都記在心裡。
往後不管刮風下雨,她一堂課都沒落過。
早上在食堂忙完活,就揣著乾糧往教室趕;晚上掃完盲,又在家練字,常常練到手指發僵才肯睡。
其實她心裡頭並沒完全想明白,自己一個圍著鍋台轉的家庭主婦,識文斷字有啥大用處。
可楊玉貞說過:“認得字,才能看清路。”
玉貞姐說重要的事,肯定錯不了。
阮家人見她這股勁頭,少不了冷嘲熱諷。
阮老太太撇著嘴說:“都三十的人了,還學人家念書,不怕閃了舌頭?能認得自己名字就不錯了。”
老三媳婦也跟著打趣:“大嫂這是想當文化人呐,可惜啊,灶台都沒離明白,還想捧書本?”
連她親閨女都指著她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字笑:“媽寫的字真醜!”
張桂蘭聽見了,也不惱,隻是低下頭繼續練字。
筆尖在紙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輕響,心裡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踏實。
一千二百五十塊!
就是她的目標。
她不再像從前那樣,總琢磨著怎麼討好這個、遷就那個,隻按自己認定的路往前走——去掃盲班上課,去菜地薅菜,去食堂吃飯,日子過得簡單又乾脆。
原來不用看人臉色、不用揣度人心的生活,真的能輕鬆這麼多。
張桂蘭心裡甚至有了個沒有成形的盤算,等存夠那一千二百五十塊,她想離開這個讓她喘不過氣的地方。
她不想回那個同樣沒什麼溫暖的老家,心裡早就認準了清水縣——那個養出楊玉貞這樣敞亮人的地方。
從楊玉貞和包大姐的閒聊裡,她總能聽出清水縣的好:那裡的人直來直去,心眼實誠,日子過得熱熱鬨鬨,不像這兒,處處藏著算計。
她也想嘗嘗那種踏實舒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