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的天還蒙著墨色,楊玉貞家的大院就亮了燈。
鄉下請來的大廚帶著七個徒弟早早到了,借的馬燈都點亮了掛在樹下,案板聲響、柴火劈啪聲此起彼伏,一早就開始為中午的宴席忙活。
楊玉貞四點多起身時,院子裡已經飄起了淡淡的油香,包打聽一家子也趕了過來,有的擇菜、有的擦桌,忙得熱火朝天。
雖說是隻準備中午一餐,可幫忙的人也得吃早飯。
灶上煮的是鄉下常見的空心菜土豆麵條:土豆切片煮到軟爛成泥,裹著麵條黏糊糊的,再混著空心菜的鮮氣,像清淡版的麻辣燙,連湯帶水喝著暖身。
這是窮人家來客時省細糧的法子,和南瓜麵片湯是一個道理,楊玉貞倒挺喜歡這口,一個月不吃個一兩回就想得慌。
“不夠再裝,鍋裡還多著呢!”楊玉貞看著眾人端著碗坐在院裡呼嚕嚕吃,笑著招呼了一聲。
“知道了,玉貞姐!”吃飯的人笑著接話:“這一大鍋的,夠著呢!”
晨光慢慢爬上院牆,把院子裡的笑聲和水汽都染成了暖黃色。
喬明澤站在自家窗戶前,看著楊玉貞的陣仗,心裡像被貓抓似的發慌。
楊玉貞家的大院門敞開著,徒弟們來回忙活,灶台邊飄出的香味順著風往這邊飄,偶爾還能聽見他們的笑聲。
喬明澤攥著手裡的煙,沒點,就站在窗戶前看著。
他隱約知道楊玉貞最近有動作,卻沒料到這麼大動靜,也不知道具體是乾什麼。
老喬全家都在單位食堂吃飯,不回大院。
喬仲玉夫妻名聲臭到“狗都不聞”,連帶著家裡也少有人登門。
唯有喬明澤還算體麵,院子裡老鄰居們還是給他點麵子。
老鄭正在劈柴,準備楊玉貞家不夠燒,他就送過去,他是職業拉板車的,最不缺的就是柴火,有時候路邊見到了,就隨手揀回家來,所以堆了很不少。
老鄭正聽見腳步聲抬頭一看,笑問:“老喬啊,吃了飯沒有!”
這話在當時就是最尋常的鄰裡招呼,不像現在要琢磨“是不是要請吃飯”,全國人見麵都愛這麼問,不過是隨口拉近距離的客套話,沒什麼彆的意思。
“老鄭,你跟我透個底,這陣仗到底是有啥喜事啊?”
老鄭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努了努嘴:“你還不知道?仲玉媽要升官了!調去清水市派出所,聽說還是正式編製!她弟楊老三也沾了光,頂了她以前的職,這是要‘鳥槍換炮’啊!”
喬明澤張著嘴,完全沒有想到!
老鄭歎了口氣,拍了拍喬明澤的肩膀:“唉,老喬啊,你說說你,當初也就是耳朵軟,被安寡婦纏得沒了主意,不然憑你家以前的底子,再加上楊玉貞那本事,你家日子能過得這麼冷清?早該紅紅火火,誰見了你不得恭敬叫一聲‘喬主任’?”
這話像針似的紮進喬明澤心裡,他眼圈瞬間紅了,喉結動了動,想說什麼,卻隻擠出一聲悶哼。
手裡的煙終於被他點燃,抽了一口,卻猛的嗆得咳嗽起來,眼淚都快掉下來——
他何嘗不知道?
當初楊玉貞在的時候,家裡被打理得井井有條,他在外也有底氣,可自從娶了安寡婦,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