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碎了。
那麵曾倒映眾生、複刻萬法的青銅巨鏡,在符光炸裂的轟鳴中,化作漫天飛舞的青銅碎片,如一場淒厲的雨。每一片碎片上,都殘留著剛才倒映的身影——牛大力金鱗閃耀的怒目,白百合劍氣凝霜的冷顏,令狐聰斷劍藏鋒的沉寂,段義玉蓮青光下掙紮的血紋……此刻都隨著鏡碎,變得支離破碎。
宗主退了一步。
僅僅一步。
他臉上那些蠕動的、蠟融般的血蓮紋路,似乎也因這突如其來的崩解而凝固了一瞬。那九枚串著紅繩的銅錢,在他袖口邊緣微微顫動,像毒蛇吐信。
“假的?”
他的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忽高忽低,辨不出男女,隻有一種被愚弄後的冰冷憤怒,比潭底的玄冰更刺骨。目光穿透紛落的青銅雨,死死釘在白玉城身上。
白玉城在笑。
倚著斷碑,白衣浸透鮮血,腰間半塊玉佩裂痕猙獰。他笑得咳出血沫,染紅了唇邊的冰碴,眼神卻亮得驚人,像瀕死的狼在月光下呲出獠牙。
“兵塚鎮魂劍?哈……你抽乾冰潭,掘地三尺,就為找這把早被逍遙祖師融掉、重鑄成守山大陣陣基的破銅爛鐵?”他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鏡花水月一場空,宗主,你的夢,該醒了!”
“破”字符籙的餘燼還在空中飄散,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宗主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隻有銅錢的紅繩在無聲地遊弋,像血管在跳動。
牛大力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金剛伏魔棒上的金鱗黯淡了不少,硬撼鏡影反噬的滋味絕不好受。他瞪著宗主,甕聲道:“裝神弄鬼的玩意兒!鏡子碎了,看你還拿什麼偷爺爺的棒法!”
他棒頭一擺,指向浮在潭水殘冰上、那柄裂開的假劍:“想要刀?想要劍?去閻王爺的兵器庫裡找吧!”
白百合沒有動。
冰魄劍鞘在她手中,寒氣絲絲縷縷溢出,腳下的地麵凝結出一層薄霜。她的目光掠過宗主模糊的臉,落在那沸騰後又死寂的冰潭深處。潭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共鳴,與她心口殘留的劍意,與段義左臂那搏動的玉蓮……一種源自血脈的冰冷悸動。
“葬雪……”她低語,聲音輕得像歎息,卻讓段義的右臂猛地一顫,龜裂的血蓮紋下,黑血滲出更多。
令狐聰依舊握著那斷劍的殘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的斷劍在鏡影對撞中徹底化為飛灰,此刻手中無劍,人卻像一柄藏於鞘中、鋒芒內斂的古劍。他盯著宗主袖中那九枚銅錢,清風劍意雖散,靈覺卻敏銳如初。那銅錢,不像是武器,更像是一種媒介……一種連接著更恐怖之物的引線。
“鏡碎了,”他開口,聲音平直,“你還有什麼?”
段義左臂的玉蓮青光流轉,竭力壓製著右臂血蓮邪氣的反噬。玉蓮與那假劍爆出的符光似乎產生了某種奇異的聯係,蓮心深處,那枚青銅小劍的虛影微微震顫,指向潭底,也指向宗主。痛楚如潮水般衝擊著他的神經,他咬緊牙關,額角青筋跳動。宗主身上那股龐大、混亂、又帶著吞噬性的氣息,像一座無形的山壓來。這感覺……比風葬淵底的千麵佛更邪,更深沉。
宗主終於動了。
不是進攻,而是緩緩抬起了一隻手。
那隻由九枚銅錢和紅繩構成的手。
銅錢在紅繩上滑動、碰撞,發出一種單調、冰冷、令人牙酸的“叮鈴”聲。
“鏡碎了?”他低語,聲音裡那點憤怒消失了,隻剩下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空洞,“誰說……我隻有一麵鏡?”
叮鈴……叮鈴……
聲音不大,卻奇異地穿透了穀中的風聲、冰裂聲、甚至每個人沉重的呼吸心跳聲。
隨著這單調的鈴聲,那些懸在穀口血霧銅錢鎖鏈上的九具逍遙弟子屍體,猛地睜開了眼睛!
空洞的眼眶裡,沒有眼珠,隻有兩簇幽綠的火苗,在跳動。
他們心口釘著的青銅錢,開始瘋狂旋轉,發出嗡嗡的低鳴。
與此同時,腳下的大地深處,傳來沉悶的、仿佛無數棺蓋被推開的摩擦聲。一股濃鬱得令人作嘔的屍氣和兵戈鏽蝕的腥氣,混合著冰潭殘餘的寒氣,從地縫中彌漫開來。
白玉城的笑容僵在臉上,化作驚駭:“他……他在喚醒地下的‘銅屍兵俑’!那是……那是逍遙禁地裡的東西!”
他猛地看向白百合,聲音嘶啞:“堂姐!快!冰潭底……那東西要被他引出來了!”
白百合瞳孔驟縮。
牛大力怒吼一聲,伏魔棒金光再起,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他娘的!沒完沒了!”
令狐聰深吸一口氣,斷劍殘柄橫於胸前,周身無風自動,一股沉寂到極點的劍意開始凝聚。無劍,亦可葬劍。
段義左臂玉蓮青光大盛,強行壓製著右臂翻騰的黑血邪氣,蓮瓣邊緣,青光銳利如刀鋒。他死死盯著宗主那隻“銅錢手”,玉蓮深處傳來的悸動越來越強烈——潭底深處,有什麼東西,正瘋狂地呼應著宗主,也呼應著他體內即將失控的葬雪刀魂!
宗主站在紛落的青銅碎片和彌漫的血霧之中,蠟融的臉龐上血蓮紋路仿佛活了過來,緩緩流動。那隻銅錢手持續發出單調的“叮鈴”聲,像是招魂的序曲。
“鏡碎了,”他空洞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漠然,“血未冷。你們的魂,你們的兵魄……正好,祭我新鏡。”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如臨大敵的四人,最終落在段義身上,或者說,落在他左臂那搏動的玉蓮上,帶著一絲貪婪。
“還有你……白家血脈滋養的玉蓮……和裡麵那半柄葬雪……都留下吧。”
叮鈴……
叮鈴……
鈴聲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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