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內燈火重明，氣氛卻比之前更加凝滯。地上那枚幽藍毒鏢閃著不祥的光澤，空氣中殘留的陰寒掌風和若有若無的毒腥氣，無聲地訴說著方才的凶險。
梁管家臉色鐵青，深吸一口氣，先是鄭重地向楚少羽等人再次躬身一禮：“今日若非諸位身手不凡，後果不堪設想。孔雀山莊護衛不周，致使貴客受驚，老朽難辭其咎，稍後定當稟明莊主，重重責罰相關人等，並給諸位一個交代。”他的話語帶著沉甸甸的分量，目光掃過廳內驚魂未定的護衛，眾人皆低頭不敢直視。
劉星雨揉了揉還有些發麻的手腕，哼了一聲：“交代？梁管家，這又是栽贓又是刺殺的，一句交代恐怕不夠吧？咱們現在可是在你這龍潭虎穴裡，誰知道下次還有沒有命喝你的賠罪酒？”
楚少羽抬手止住劉星雨的話頭，目光卻依舊銳利地看著梁管家：“梁管家，賠罪之事容後再議。當下之急，是厘清狀況。對方手段狠辣，行事詭譎，顯然並非尋常毛賊。其目標似乎也並非單純製造混亂，更像是……”他頓了頓，緩緩道，“意在滅口，或是阻止我們深究某事。”
段義頷首補充：“少羽所言極是。那偷襲大嫂的一掌，以及襲向星雨的一指，皆精準狠辣，若非我等早有戒備且反應及時，恐已遭毒手。這絕非普通竊賊或尋常結怨所能為。”
白百合凝視著地上毒鏢，清冷開口：“‘碧磷蠱’提煉極難，非幽蓮教核心人物不能掌握。此毒見血封喉，陰損無比。對方動用此物，殺心極重。”她又微微蹙眉，“而先前玉佩上的‘夢甜香’……與此毒氣息迥異，應是源自不同之人或不同目的。”
牛大力聽得一頭霧水，撓著碩大的腦袋，甕聲道：“又是香又是毒的，繞來繞去！俺看就是幽蓮教那幫龜孫子搞鬼！說不定就是衝著咱們來的，在莊外沒得手，混進莊裡來繼續使壞！”
梁管家聞言，麵色更加凝重，他沉吟片刻，終於下定決心，沉聲道：“諸位貴客，事已至此，老朽也不敢再隱瞞。實不相瞞，近月以來，莊中確有些不太平，時有物品輕微挪動、夜半異響等蹊蹺事發生，卻始終未能抓住真憑實據。莊主近日又因舊疾複發，閉關靜養，老奴唯恐驚擾莊主，故未曾大肆聲張，隻加派了暗哨巡查，不料竟釀成今日之禍，險些危及大小姐與諸位貴客安危。”
他頓了頓，繼續道：“如今看來，對方已然肆無忌憚。為保諸位周全，也為查明真相，老朽鬥膽，請諸位暫留莊中幾日。老夫即刻下令封鎖山莊所有出入口，嚴查內外，定要將那潛伏的宵小揪出來！在此期間，諸位若有所需，或是想起任何可疑線索，請隨時告知老奴。”
這番話，雖是商量，實則已帶了幾分軟禁的意味。
劉星雨眉頭一挑，正要反駁，楚少羽卻搶先一步，淡然應道：“可。山莊安危要緊，我等客隨主便。隻是，清查之事，若有需要，我等或可略儘綿薄之力。”他話語平靜，卻暗含機鋒，表明自己並非隻能被動等待。
梁管家深深看了楚少羽一眼，頷首道：“楚公子高義，若有需要，老朽定不相瞞。”說罷，他立刻轉身，厲聲吩咐手下護衛全麵封鎖山莊，仔細搜查每一處角落，並增派人手保護賓客院落。
眾人各自返回安排的客院。一路上，但見山莊內氣氛陡然緊張起來，護衛們腳步匆匆，神色警惕，明哨暗卡比之前多了數倍。
回到“竹韻軒”，劉星雨關上房門，立刻壓低聲音道：“少羽，你真信那老管家的話？我看這山莊古怪得很，那大小姐丟玉佩丟得蹊蹺，還得更蹊蹺，刺客來得更是時候！說不定就是他們自己人搗鬼，想扣下咱們！”
楚少羽走到窗邊，目光掃過窗外看似平靜的庭院，低聲道：“梁管家所言或許不儘不實，但方才的刺殺絕非作假。幽蓮教的碧磷蠱和蝕骨掌做不得假，那是衝著取命來的。”他轉過身，眼神銳利，“對方似乎很怕我們繼續查下去，尤其是……那‘夢甜香’的線索。”
段義沉吟道：“白姑娘提及那‘夢甜香’源自域外，且氣息新鮮。牛大哥出身西域金剛門，方才便險些被誤導。對方此計，一石二鳥，既可能嫁禍於牛大哥，挑起我們與金剛門乃至西域武林的矛盾，又能借此掩蓋他們真正的目的。”
劉星雨恍然：“所以那偷玉佩又還回來的，和剛才下殺手的，可能不是一夥人？或者是一夥人但目的不同？”
楚少羽點頭道：“極有可能。偷還玉佩者，或許意在製造混亂、試探山莊反應，或另有圖謀，所用‘夢甜香’雖非常見，卻並非直接致命的毒物。而方才的刺客，則是毫不留情的滅口手段，針對的可能是我們，也可能是……阻止我們發現‘夢甜香’背後的關聯。”
他看向段義和劉星雨：“梁管家封鎖山莊，看似是為了抓刺客護周全，但也將我們困在了此地。敵暗我明，形勢於我不利。我們需主動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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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星雨立刻來了精神：“怎麼說？夜探山莊？”
楚少羽搖頭：“不可莽撞。山莊如今戒備森嚴，盲目亂闖，極易落入陷阱。”他目光微閃，“既然對方對‘夢甜香’如此敏感，我們便從此處入手。星雨，你設法留意莊內采購、香料使用等雜事，旁敲側擊，看能否查出此香來源。段兄，你輕功佳，心思細，留意莊中人員往來，特彆是可能與西域有關聯的，或有異常舉止者。”
“那你呢？”劉星雨問。
楚少羽看向窗外：“我去拜訪一下白姑娘。她精於醫毒，對氣息敏感，或許能分辨出那‘夢甜香’更具體的來源，甚至……配製之人可能留下的其他痕跡。”
計議已定，三人分頭行動。
楚少羽來到牛大力夫婦所在的客院，表明來意。白百合聽聞後，並未驚訝，隻是輕輕點頭：“我也正有此意。那夢甜香氣息特彆，我雖不擅製香，但對其成分略知一二。其中一味‘醉仙蘿’，隻生長在西域極炎熱的峽穀深處，采集不易，能弄到此物並製成如此純度的香膏，絕非尋常人能辦到。”
她取出一張素箋，以秀麗的筆跡寫下幾味藥材名稱：“這是夢甜香大致可能用到的幾味主料，其中‘醉仙蘿’和‘冰蟬蛻’最為難得。楚副幫主或可依此線索暗中查訪。莊內若有誰近期接觸過這類藥材，或是有渠道從西域獲取，嫌疑便極大。”
楚少羽接過素箋，鄭重道謝：“多謝白姑娘，此線索至關重要。”
就在楚少羽與白百合交談之際，劉星雨則溜達到了山莊的側院雜役房附近，假意欣賞一株罕見的西府海棠，實則豎著耳朵聽幾個老仆役閒聊。從他們的抱怨中，他隱約聽到前幾日似乎有一批從西域來的香料到貨，管事的還特意吩咐要小心存放，說是價值不菲，但具體是什麼，仆役們卻並不清楚。
而段義，憑借段氏一族特有的靈覺和淩波微步的精妙，如同融入山莊的影子，悄無聲息地遊走在各處。他發現，山莊的護衛巡邏雖密，卻似乎有意無意地避開西北角一處看似廢棄的舊書院區域。同時，他還注意到，那位負責采辦的副管家，今日曾兩次悄悄前往大小姐所居的“棲鳳閣”偏殿，神色間似乎有些異常，並非尋常回事的模樣。
夜幕再次降臨，被封鎖的孔雀山莊顯得格外寂靜。
楚少羽將所得線索與劉星雨、段義共享。
“西北角的舊書院？采辦副管家頻繁接觸大小姐的偏殿？”劉星雨摸著下巴，“這可有意思了。大小姐的玉佩可是在那附近‘找到’的。”
楚少羽目光沉靜：“看來，我們需要找機會，去探一探那被刻意忽視的舊書院了。不過，需得等待合適的時機。”
他話音未落，窗外忽然傳來極輕微的“嗒”的一聲，仿佛石子落在瓦片上。
三人瞬間噤聲，交換了一個警惕的眼神。
楚少羽指尖一彈，一縷指風無聲無息地熄滅了房內的燈火。
黑暗中，隻聽得夜風拂過竹葉的沙沙聲，以及……一道幾乎難以察覺的、衣袂帶風的細微聲響，正從他們的屋頂迅速掠過，方向，赫然便是西北角！
有人，比他們更先沉不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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