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夕陽,將棲霞岩染得一片淒豔。
祭壇上的狼藉已被粗略清理,犧牲的羅漢僧與黑衣人屍首分開擺放,等待後續處置。空氣中彌漫著濃重得化不開的血腥與悲愴。
淩寒親手將小卉的遺體,安放在祭壇旁一株最為茂盛的紅楓之下。少女蒼白的臉上似乎還帶著那一絲解脫的微光。沒有棺槨,唯有幾塊青石壘砌,覆蓋上她生前采藥用的背簍和幾束新采的野花。
“好孩子……安息吧。”淩寒的聲音沙啞乾澀,他解下身後的九霄環佩琴,盤膝坐在墳前,十指輕撫琴弦。
沒有激昂的殺伐之曲,沒有空靈的梵音,隻有一曲低沉、哀婉、如泣如訴的調子,在山風中緩緩流淌。琴音嗚咽,仿佛楓葉低語,訴說著無常的命運與生命的脆弱,告慰著不屈的英魂。
楚少羽、牛大力、白百合、段義、劉星雨、澄觀大師以及剩餘的羅漢僧,皆默立一旁,垂首致哀。這一戰的勝利,代價太過沉重。
琴音漸歇,淩寒緩緩起身,眼中雖仍有悲慟,卻多了一份曆經血火淬煉後的沉靜與堅定。他轉向眾人,深深一揖:“淩寒,代紅葉穀亡魂,謝過諸位仗義相助,生死相隨!”
澄觀大師雙掌合十:“阿彌陀佛。降魔衛道,本是份內。隻可惜,未能護得那位女施主周全……”
“大師不必如此,若非諸位,紅葉穀之冤恐永沉海底。”淩寒搖頭,目光掃過祭壇上那已黯淡無光的鏡芯與幽墟碎片,“真相雖已大白,然元凶司徒擎仍高踞千機城,其背後所謂‘聖教’更是迷霧重重。此事,遠未終結。”
楚少羽上前一步,沉聲道:“淩前輩所言極是。司徒擎為一己之私,勾結邪教,屠戮滿門,天人共憤!我海獅幫雖力微,也誓與此等奸邪不共戴天!下一步如何行動,但憑前輩吩咐。”劉星雨在一旁重重點頭,表明海獅幫的態度。
牛大力抹去嘴角血沫,甕聲道:“俺這條命是媳婦和兄弟們撿回來的,啥也不說,乾他娘的司徒老狗!”白百合輕輕握住他粗壯的手臂,雖未言語,但眼神已然表明一切。段義亦堅定頷首:“大哥大嫂去哪,段義便去哪。”
淩寒看著眼前這些曆經生死、可托付性命的戰友,心中湧起一股暖流,衝淡了些許悲涼。他重重點頭:“好!有諸位同道,何愁大仇不報,邪佞不除!”
他走到祭壇中央,小心翼翼地將鏡芯取出,重新放入寒玉盒中。那塊幽墟碎片則依舊鑲嵌其內,烏光內斂,卻依舊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此邪物……”淩寒蹙眉。
澄觀大師道:“此物蘊含極陰邪力,恐非善類。不如由老衲帶回寺中,以佛法鎮壓淨化,或能化害為寶,亦免其流落外界,再起禍端。”
淩寒略一沉吟,便點頭同意:“如此最好,有勞大師了。”
澄觀大師取出一隻貼滿符籙的布袋,小心將那塊幽墟碎片起出裝入,封好口訣。
此時,一名羅漢僧前來稟報,已在潰散的黑衣人俘虜口中初步拷問出一些信息。果然皆是受千機城主司徒擎指派,那“聖教”被稱為“幽冥聖教”,神秘莫測,即便這些精銳也知之甚少,隻知教主地位尊崇,連司徒擎也對其極為恭敬。其總壇所在,更是無人知曉。
線索再次指向千機城。
“司徒擎老奸巨猾,經此一役,必知事情敗露,定然嚴加防範,甚至可能借機反咬一口。”淩寒冷靜分析,“我等皆已疲憊帶傷,不宜立刻強攻千機城。”
楚少羽接口道:“不錯。千機城機關重重,守備森嚴,更有幽冥教高手可能潛伏其中,貿然前去無異自投羅網。需得從長計議,尋找契機。”
劉星雨撓頭道:“那咱們現在去哪?回海獅幫總舵?”
淩寒搖頭,目光望向紅葉穀深處:“不,我們先回穀中。師尊及諸位同門的遺骸,需妥善安葬。而且……”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希冀,“鏡芯既已尋回,或許在穀中某些特定之地,還能回溯出更多關於幽冥教和司徒擎的線索,尤其是師尊他……或許還留下了什麼。”
計議已定,眾人稍作休整,處理傷勢。白百合精心為牛大力及各位傷者重新包紮上藥。楚少羽與劉星雨帶著幾名傷勢較輕的羅漢僧,將犧牲的僧侶遺體火化,準備將骨灰帶回大覺寺。
次日清晨,霞光萬道。澄觀大師與楚少羽、淩寒等人告彆:“老衲需即刻回寺複命,並稟明方丈師兄幽冥教之事。寺中必不會坐視此等邪教為禍江湖。諸位若有需要,可隨時傳信大覺寺。”他留下了一位熟悉路徑的弟子作為聯絡向導。
送彆澄觀大師,一行人帶著小卉的遺體和僧侶骨灰,心情沉重地踏上返回紅葉穀的路。
越靠近穀口,淩寒的神情便越是複雜。近鄉情怯,更何況是滿目瘡痍的故土。
穀口那熟悉的牌樓已然坍塌焦黑,昔日練武場雜草叢生,殘垣斷壁間,依稀可見暗沉的血跡和刀劈劍鑿的痕跡。風吹過空蕩的屋舍,發出嗚咽般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