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之上,方舟懸停。
混沌星焰構成的核心空間內,時間失去了世俗的意義。陸九溟盤膝懸浮於星焰中心,周身流淌著溫潤而浩瀚的混沌光暈。他雙目微闔,混沌星雲般的眼眸深處,無數規則的絲線交織、演化、生滅。靈魂深處那枚命格火種,不再是孤立的恒星,而是化作了一方微縮的、緩緩旋轉的混沌星璿。星璿中心,一艘承載著八個紀元印記的方舟虛影清晰可見,船頭一盞古燈,光芒穩定而堅韌。
重鑄十二金人帶來的規則反噬與靈魂劇痛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錨定”感。他感覺自己既是獨立的個體,又成了這艘方舟,這片九重天,乃至下方那顆傷痕累累星球的一部分。每一次呼吸,都與方舟的能量脈動、與金人散發的龍脈守護之力、甚至與地球表麵那些頑強複蘇的生命信號隱隱共鳴。
“狀態穩定。”金人九號平板的電子音在意識中響起,“火種融合度99.7,方舟規則框架固化度100,九重天壁壘強度維持峰值。歸墟之潮退潮狀態穩定,未偵測到新的攻擊意圖。”
陸九溟緩緩睜開眼,混沌星雲流轉,倒映著九重天外深邃的宇宙和暫時蟄伏的秩序暗流。他看向一旁靜靜守護的沈青蟬。她依舊銀發星袍,鎮淵劍橫於膝上,冰藍的劍瞳中沉澱著千年滄桑與新生後的寧靜。時淵之力在她周身流轉,與方舟的混沌星焰和諧交融,共同維係著這片核心空間的絕對穩定。
“感覺如何?”沈青蟬輕聲問道,聲音清冷依舊,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
“像…一棵紮下了根的樹。”陸九溟嘴角牽起一絲極淡的笑意,感受著靈魂深處那份沉甸甸卻又無比踏實的“重量”。“火種不再僅僅是燃燒,它在…生長。與這艘船,與這片天,與下麵的大地…一起生長。”
沈青蟬微微頷首,冰藍的劍瞳望向核心空間邊緣那由混沌星焰構成的“視窗”。視窗之外,九重天穩定運轉,各紀元映射的天穹流光溢彩,如同巨大的保護殼。更下方,那顆蔚藍的星球,冰封的傷痕正在加速愈合,大片的綠色如同潑灑的顏料,重新在焦土上暈染開來。曾經死寂的城市廢墟間,點點燈火頑強亮起,如同黑暗中的螢火蟲。
“他們…也在生長。”沈青蟬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維度,落在地球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那座在災難中奇跡般保存下來的“陽光幼兒園”。
陸九溟的意念也隨之延伸。通過金人九號無處不在的靈能感知網絡,他清晰地“看”到了幼兒園的庭院。
陽光正好。白色的圍牆有些斑駁,彩色的滑梯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院子裡,不再是災難初定時的惶恐與茫然。十幾個五六歲的孩子,穿著漿洗得有些發白但乾淨整潔的小衣服,臉上洋溢著獨屬於這個年紀的、未被陰霾完全遮蔽的好奇與活力。
一個頭發花白、精神矍鑠的老者並非修真者,而是附近幸存的退休老教師),正拿著一截焦黑的樹枝,在院子平整過的沙土地上,畫著簡單的圖案。幾個孩子圍在他身邊,小腦袋湊在一起,看得津津有味。
“看,孩子們,”老者的聲音溫和而清晰,通過感知網絡傳入陸九溟的意識,“這像不像咱們天上那個大大的、金色的網?”他用樹枝在沙地上勾勒出簡單的、交織的線條。
“像!”孩子們奶聲奶氣地回答,一個小男孩興奮地指著天空,“爺爺,那個網還在發光!保護我們!”
“對,它在保護我們。”老者笑著點頭,又用樹枝在“網”的旁邊畫了一艘極其簡陋的小船,“那這個呢?像不像有時候晚上,咱們在網後麵看到的那艘若隱若現的…小船?”
孩子們眨巴著大眼睛,努力想象著,一個小女孩脆生生地說:“像!亮亮的小船!是神仙的船嗎?”
老者搖搖頭,臉上的笑容帶著一種曆經滄桑後的通透與溫和:“不是神仙哦。爺爺覺得啊,那可能是…一些很了不起的人,點著燈,在很遠很遠的地方看著我們,保護著我們呢。就像…就像故事裡的守燈人。”
“守燈人?”孩子們對這個詞感到新奇。
“是啊,”老者放下樹枝,目光慈愛地掃過一張張稚嫩的臉龐,“燈滅了,天就黑了,壞東西就來了。有人守著燈,燈一直亮著,壞東西就不敢靠近,咱們就有光,就能好好活著。”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輕柔,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力量:“咱們每個人心裡啊,其實也有一盞小小的燈。它叫希望,叫勇敢,叫…相信光明的力量。守燈人守的是天上的燈,咱們呢,也要守好自己心裡的這盞燈,讓它一直亮堂堂的,好不好?”
“好!”孩子們似懂非懂,卻用力地點著小腦袋,眼睛亮晶晶的。
“來,”老者拍了拍手,臉上綻開笑容,“咱們唱個歌,給天上的守燈人聽,也給咱們自己心裡的燈加加油!”
熟悉的旋律,再次在小小的院落中響起,清澈而充滿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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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閃一閃亮晶晶…”
歌聲穿透幼兒園的圍牆,彙入風中,彙入這片正在艱難複蘇的大地,也穿透了維度的阻隔,如同涓涓暖流,流入九重天上的方舟核心。
陸九溟靜靜地“聽”著。沒有激昂,沒有悲壯,隻有一種平凡卻堅韌的力量,如同春雨,無聲地浸潤著他靈魂深處那枚混沌火種。火種的光芒似乎更加溫潤,與下方億萬生靈微弱的生命之火,產生了某種超越能量的共鳴。
“守燈人…”陸九溟低聲重複著這個稱呼,混沌星雲般的眼眸中,流轉過祖父陸蒼冥在珠峰之巔燃燒龍脈、化作引信的決絕背影,也流轉過自己點燃命格、重鑄金人的刹那。這個詞,重若千鈞。
“方舟是燈塔,但燈塔的光…需要薪火相傳。”沈青蟬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她冰藍的劍瞳中也映著幼兒園的景象,“真正的火種,不在天上,而在…這裡。”她的指尖,輕輕點向視窗中那些歌唱的孩子。
陸九溟深深吸了一口氣,混沌星焰隨之波動。一個醞釀已久的、關乎文明存續根本的計劃,在他心中徹底成型。
“智慧核心,”陸九溟的意念溝通金人九號,“啟動‘薪火搖籃’計劃,最高優先級。”
“指令確認。‘薪火搖籃’計劃啟動。開始進行資源掃描與方案推演…”金人九號的電子音帶著一絲不同尋常的活躍。
嗡——!
方舟核心,混沌星焰的光芒驟然向內收斂、凝實,化作一麵巨大的、流淌著數據與景象的光幕。光幕上,地球的全息投影浮現,無數光點在上麵閃爍,代表著殘存的幸存者聚集地、尚可運轉的工業設施、未被汙染的靈脈節點…以及最重要的,所有檢測到的、具備基礎教育功能的場所——從城市廢墟中清理出的學校,到高原帳篷裡的臨時課堂,再到那座“陽光幼兒園”。
“基於現有資源、靈能環境及文明延續需求,優化方案生成。”金人九號的聲音平穩,“方案核心:以‘陽光幼兒園’等現存教育節點為初始‘火塘’,以方舟規則框架為藍本,構建分布式、可成長的‘靈能認知網絡’。”
光幕上,方案細節飛速展開:
火種之基知識傳承):金人九號智慧核心將開放其龐大的、經過混沌火種淨化的知識庫剔除了危險與偏激內容)。內容包含基礎科學、曆史、文學、藝術、基礎生存技能…以及,經過陸九溟與沈青蟬審定後加入的、關於“靈能”、“詭境”、“紀元傳承”的啟蒙認知。這些知識並非強行灌輸,而是以“故事”、“遊戲”、“自然現象探索”等符合兒童認知的方式,融入日常教育。
薪火之柴靈能啟蒙):利用重鑄後的十二金人對龍脈之力的完美掌控,通過誅仙劍陣網絡,將極其精純、溫和、易於吸收的“源初靈能”,如同陽光雨露般,定向播撒至選定的“火塘”區域。這種靈能不再是災變前狂暴混亂的形態,而是被混沌火種與金人規則雙重淨化後的“生命親和態”,主要作用是潛移默化地滋養孩童身心,激發其最本真的“靈性”潛能,而非追求破壞性的力量。
守燈之陣規則守護):方舟規則框架將延伸出極其細微的“觸角”,以金人九號為核心,為每一個“火塘”構建隱形的、低功耗的規則守護屏障。這屏障不顯山露水,卻能有效過濾、中和可能滲透進來的微弱歸墟氣息或邪能汙染,確保“火塘”內認知環境的純粹與安全。同時,屏障會記錄每個孩子在靈能浸潤下的精神波動與認知成長軌跡,形成獨特的“靈性印記”。
燎原之徑認知共享):以“陽光幼兒園”為第一個成功節點,其運行模式、教育方法、孩童的靈性反饋數據,將通過方舟網絡,實時共享給其他符合條件的“火塘”。如同星星之火,互相照亮,互相借鑒,最終形成一張覆蓋全球、自我更新、自我成長的“靈能認知網絡”。這張網,將是新紀元文明最堅韌的根基。
“這…這是要將修真文明的根基,徹底打散、淨化,融入最基礎的教育?”沈青蟬看著光幕上詳儘的方案,冰藍的劍瞳中閃爍著震撼的光芒。她理解了陸九溟的用意。不再追求個體的強大與長生,而是將“靈能”與“認知”作為文明的空氣和水,滋養新生的幼苗。讓守護的意誌、對規則的認知、對光明的向往,如同識字算數一樣,成為新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